第1章 刘二柱家的

昨儿才割完早稻,好不容易得闲一天,村里的婆娘们等到太阳快落山,方才出来准备一家老小的吃喝。

那新得的米,刚碾去了壳,正是最喷香的时候,这会子,村里大部分村民也舍得拿出来做晚饭吃,自家辛苦大半年的劳动产物,得吃了方才对晚稻有盼头哩。

淘米要井水,刘家村却不是家家都打井,村口有一口百来年的古井,是先人留下的,家家都可以用的。

若是汉子来提水,便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概因这井边有颗乘凉的大树,树下常年有一群八婆在这纳凉唠嗑,若是走得慢了,乡下婆娘那嗓门和调笑,能把个汉子说得面红耳赤,唯有泼皮能应对。

这会子,村头村尾的八婆们又唠嗑开了。

以前这个点儿,二柱家的也会来这里提水了,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每次只默默听,偶尔才聊上两句。

几个八婆,看到刘大柱家的来了,其中一个忙道:“大柱家的,你咋还在这呢?二柱家的怕不是熬不过今晚了,你做大嫂的,没得拿点儿红糖去她家坐坐?”

那刘大柱的婆娘宋氏瘪瘪嘴,老树皮一般的老脸扯了扯,道:“啥红糖水?没得一口下去,直接咽气了!你说晦气不晦气,前儿大家忙着割水稻,他二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那时候死了,耽误大家半天功夫,赶明儿要去交粮税,还要大家伙放着大事不做,去给他二婶儿办后事?”

刘二柱家今年真是倒了大霉了,两口子前后脚就没了,这死的时辰也挑得不对,农村人靠田吃饭,天大地大,田里的事最大。

可是这天儿,死人可存不住,只好草草出山,不过乡里乡亲的,大家不过是去送把纸钱,倒也没费多大功夫,死者为大。

大柱家的这话讲得忒难听了。

别看这刘大柱家的,说得好像她在里头从头帮到尾一样,刘大柱刘二柱两兄弟,早早就分了家,如今虽然在一个村住着,平时来往早就淡了,一家人处成这样,人要死了连包红糖水都舍不得出。

要说这刘二柱家的,一辈子也是苦得很,眼看着等她家小儿子小虎娶上亲,这日子就要轻松了,哪里想到人说没就没了。

想到这个,那个起话头的八婆刘栓家的又道:“大柱家的,前儿听说二柱家的三郎要入赘给钟家,这事是真的吗?”

说着趁宋氏没注意和旁边几个老姐妹挤眉弄眼儿,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大伙儿真不知道,但是刘大柱家的四郎,确实想破脑袋也想做钟家的上门女婿的!

当时宋氏和刘四金是被钟娘子用扫把赶出来的,所以全村都知道哩。

宋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这我咋个知道?那钟家恐怕是谁也看不上吧,你们说说,我家四郎哪里不好,她家那样还挑三拣四,活该生不出个带把的来。”

就钟家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们,日日药不离身,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要不是她家有两个钱,谁会给这病秧子倒插门?

几个八婆心里早就笑开了,打量着谁不知道啊?就四金那种人,好吃懒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将近十八了还不下地,整天就在屋里头呆着,跟个女郎似的,白送给她们做女婿都是不要的,何况钟家?

偏偏宋氏对这个儿子最是宠爱,连他要去吃绝户也不拦着,跟她老姑兼婆婆老宋氏一脉相承,心偏到没边儿了。

等到宋氏提着水走了,几个八婆商量着若是明儿刘二柱家真办丧事,那就明天送了粮税早些回来,去他家送些纸钱。

而此时那刘二柱家的,正好咽了气,醒来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李稔只觉得房间里闹哄哄。

“二弟,这自古以来,哪家分家不是大房拿大头的,怎么到了咱们家,就变成了你们二房住着瓦房,我们大房只能住漏雨的房子!”

这语气,夹枪带炮,李稔都能想象这娘们说话时候眉毛挤在一起的样子。

那被称为二弟的人显然并不觉得怼女人有伤他的男子汉形象,一副泼皮的样子:“当初那瓦房可是爹娘建给我和荷娘成亲用的,如今娘还没断气呢,大嫂就想着抢我们房的房子?”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咱们可还是一家人。你也好意思说娘还没断气,要不是因为二弟妹家非要什么瓦房,爹娘能操劳成这样?前儿爹才去了,如今娘又要没了,一半的责任就是你们二房造的!”

说是一半,概因她接下来还有一句道:“再有就是三弟,若不是因为三弟你,爹娘哪里会如此拼命干活儿!现在赵大夫都说了娘熬不过去了,长辈们不在了,我们三房人肯定是要分家的,三弟你虽然还没成亲,不过若是你愿意给隔壁当上门女婿,没人会拦着你,若是你不想,就再等两年,等小妹嫁了,那聘礼,正好与你娶媳妇用!”

那三弟显然是个软弱好欺的,做大嫂的自说自话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把未成亲的小叔脱手得干干净净,恐怕她是巴不得小叔去当倒插门的。

果然,那个三弟没声儿半晌,支支吾吾说出来的竟是:“但凭嫂子做主…”

明明是个成年男儿的声音,却不知是伤心还是害怕,带着哭腔,半点主意也不能自己拿,被拿捏得死死的…

那女人一听,仿若满意,不知想到了甚么,又嚎开嗓子,唱作俱佳:“我的娘啊,您看看您,这辈子都没过过一点儿好日子,这突然就要走了,我还没好好孝顺您呢,公爹好歹还吃过了家里的老母鸡才去的,娘您再坚持一会儿,好歹吃顿好的再走,莫要做那饿死鬼啊,咱这就去杀鸡…”

家里的老母鸡一般都是等到年底才杀一只,剩下的一两只都是等到下不了蛋了,拿到集市上去卖,他们家也就过年的时候沾沾荤腥,其他时候少见油水。

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早几天已经杀了给公爹吃了,剩下的两只一只才抱窝,一只还没到抱窝的时候,哪里舍得真杀?

罗氏这般说,却也没动,不过是让人觉得她孝顺罢了,得了便宜,却没半点损失。

李稔脑子一边突突跳,一边迷迷瞪瞪听这婆娘叨叨个没完,好生难受。

再加上她脑子里,随着那婆娘的话,一段一段涌现出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刘家老两口,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农民,一年到头都在操劳,家里三子一女,分别是大虎二虎小虎和最小的闺女虎妞。

原身这些年和老伴儿把孩子一个一个拉扯大。

可是俗话说人善被人欺,这老两口都是好人,当初刘二柱两口子几乎就是从老宅被赶出来。

婆母老宋氏偏心眼大房,二房只得了两亩地,银钱几百文,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被这几个孩子争来争去的房子,还是当初他们老两口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先是起了北屋,然后起了东屋,再有了西屋,一家子六口人住在三间房子里,已经是十分拥挤了。

刘二柱两口子日子就没清闲过几天,这好不容易起了三间土坯房,一眨眼,孩子们抽条条地长高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再眼一闭一睁,儿子就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他们家家底薄得很,疼女儿的人家才舍不得把闺女嫁到他们家,能嫁到她家的多半是只想要钱半卖闺女的人家。

如同刚刚那便宜大儿媳所说,闺女的作用,不过是得一份聘礼,再转手让她兄弟们娶上媳妇罢了。

刘二柱一家人累死累活几年攒下来的十二两银子,终于让老大大虎在十九岁娶上了媳妇。

这才刚开始,老大十九岁才娶媳妇,已经算是晚的了,下头的二虎比老大小四岁,也快到娶亲的时候了,但是再攒上钱,估计都得三四年后了。

二虎平日里爱耍滑头,还有一群狐朋狗友,在亲事上,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这小子,悄没声息地和镇上的一个小娘子好上了,把人家整得死心塌地,非君不娶。

那白家是镇上的大姓,虽然那小娘子家不过是旁支,但好歹也是镇上的,哪里会看上他们刘家,但是闺女仿佛着了魔一样,没办法,白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白家肯定不会把闺女嫁给连瓦房都没有的人家,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少不得被亲戚笑话,笑话是定要被笑话的了,但是总要面儿上好看。

所以白家要求刘家要给盖一间瓦房让白荷住,他们原意就是一转手,刘家给的聘礼他们给闺女当做嫁妆送回去,相当于那瓦房,是白家私底下给小两口盖的。

刘家老两口都是老实人,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和沾沾自喜的二虎子不同,老两口确实觉得是儿子哄骗了人家姑娘,本来二虎娶媳妇就需要再起房子,要盖草顶房。

听了亲家的要求,咬咬牙,添置四两银,换成瓦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刘二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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