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捂着嘴:“寇家私塾?”
“就是那个四代同堂,教出一个秀才,两个童生的寇家?”
她瞪圆了杏眼,惊呼出声。
少年:“对”
吴冠绝正在洗脸,扎乍然听见书生淡漠的语气,戏谑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儿...”
“县里读书人挤破脑袋也不一定能进去,偏偏这小子进去了,还那么..”
不在乎。
他说不出那句不在乎,斟酌了一下,还是换了个合适的词语:“那么坦然”
磨镜人将自己吃饭的家伙什摊开,坐于长凳后端,镜子放在前端,一根绳子固定着镜子,左脚踩着绳子以此固定镜子,双手握毡团,在镜面上摩擦。
知道这是主家的客套话,笑道:“还是这孩子争气,不想俺,只会磨镜子..”
吴冠绝净面完毕,陆臣实时过来倒掉水,转身进屋接水,看样子是准备自己去接水洗脸。
温水擦拭着脸上的热汗,微风一过,浑身凉飕飕,通体舒服了。
许是察觉到磨镜人的苦涩,吴冠绝摸着胡子,谦虚道:“这孩子确实努力,只是至亲俱丧,日子清苦,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罢了..”
磨镜匠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沙哑道:“是吗?”
一时呐呐无言。
你再过得不好,至少双亲还在,可陆臣不一样,他虽然能拜入私塾,却无人暖粥,无人晒被。
这时陆臣出门来,身后跟着红梅,小丫头抱着桌子小脸红扑扑,累得不轻,
少年迎面走来,脸上乱七八糟的药水洗得差不多,沈醉侧目,窥见其真面目那一刻,手里的动作停滞。
他眼神微眯,眸色微动。
须臾他微不可察地竖起耳朵。
簌簌~~
紧紧地攥着镜子前后拉动着。
“扣扣”
敲门声如约而至。
红梅起身开门,就看见村里的妇孺人手一个镜子正翘首以盼。
她们探头探脑,小丫头直接堵在门口,挡住了各色视线:“哟,稀客啊”
“婶子们来了,要磨镜是吧?”
“都给我吧,今儿磨镜人在这里吃食呢”
她动作很快,接过大家的镜子抱在怀里,杜绝了众人想要串门的心思。
“红梅啊,这么多镜子,你知道哪个是哪家的吗?”
“就是,俺们这镜子是家里那口子成亲前买的稀罕货,市面上是没有的款式”
“不急不急!俺们还没给钱呢”
“四十八文是吧?咯~~,一文两文...四十八文,给你”
“俺这也是四十八文,瞅瞅”
“这是俺的”“还有俺的”“俺..,俺也是”
大家挤作一团,将红梅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又是塞钱,又是数钱,简直不要太热闹。
“哎!不是..”
一串串钱,一块快镜子沉甸甸,压得小丫头走不动道了。
她深处尔康手也没能挽留住大家,众人如群鸟般逃走,一息的功夫就不见人影。
“...明明不是四十八文啊”红梅抱着镜子,在原地跺脚,气得小脸像河豚一样鼓鼓囊囊。
陆臣出来就发觉这丫头急赤白脸的样子,他接过铜镜,含笑道:“嬷嬷叫你,收拾收拾该吃饭”
少年抱着镜子进屋了。
“少爷,你慢点”“哼!我看她们就是羡慕嫉妒恨,谁让她们的儿子没有进寇家私塾..”
“哎哟!”红梅捂着额头,一脸茫然看向自家少爷。
陆臣嘴角噙着笑意,淡淡道:“倒也不是”
“日后莫要提不相干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何必无谓争执”
小丫头抿紧嘴角,闷闷道:“知道了,少爷”
一前一后进屋,陆臣将镜子放到竹桶旁,顺势邀请磨镜人一起吃饭:“寒舍的陋食好了,兄台可要移步?”
磨镜人佝偻着身子,端坐于长凳上,少年此刻微猫着腰,遥遥一拜,俯身问道:“净面的水好了,您歇歇?”
“那多不好意思,给口水喝就行”
他傻傻一笑,一会儿用收挠了挠后脑勺,一会儿搓着小手,很是局促不安,整个人有点憨。
少年程立一旁,伸出手邀请客人这边走。
沈阿深嘿嘿一笑:“俺姓安,家里人叫俺阿深”“老爷叫俺阿深就行”
陆臣:“安大哥这边请”
“您请”“公子,还是您请吧”
两人互相谦让,不肯迈步,最后还是陆臣搂着某人一起进屋了。
嗯?
这么硬,肌肉???
夏日的衣衫轻薄,少年第一时间就感受到身旁人的身体状况:稳健有力。
这时。红梅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热汤,直冒腾腾热气,男人一个闪身接住汤碗,咧着白牙笑呵呵道:“这汤好烫..”
红梅得了空闲,双手捏着耳朵,嘶嘶抽气:“刚出锅的白菜豆腐汤,当然很烫啦..”
陆臣凝视着男人,并未多言。
碍于有客人在,今日餐桌上难得出现四菜一汤。
“哈嘶哈嘶”男人大快朵颐,暴风式吸饭模式惹得几人瞠目结舌。
许是窥探到大家的讶异,安阿深摸着脑袋,脸本来就有点黑,此刻泛红,整个人看着黑红黑红,像是染上酱油,他放慢了动作:“吴先生你们怎么不吃?嘿嘿!俺们在家习惯了,不好意思..”
路臣望着男人吃饭动作若有所思。
饭后,吴冠绝躺在摇椅上吹凉风,少年却伏案看书,昏黄的灯光下,少年俊朗笔挺的身影倒影在窗户上。
安阿深还在磨镜,红梅在一旁揽镜自顾,望着清晰光亮的镜子,很是满意:“大叔,你手艺真不错”
蒋嬷嬷在一旁看个稀奇:“人家吃这一口饭,手艺当然不能差了去”
“倒是你,怎得不给先生添茶?”
她用蒲扇敲了一下小丫头。
一听见要添茶,红梅那小脸苦哈哈,小脸皱巴巴,有气无力道:“遵命!我的好嬷嬷”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茶倒水去了。
蒋嬷嬷端着小板凳坐在树下,在一旁点着艾草堆,蒲扇随着风向摇晃着,烟雾缭绕,醺得人眼泪汪汪,她捂着嗓子:“您走南闯北这么久,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闻此言,安阿深那紧绷绷的脸皮松弛一些,他仰望着浩瀚星空,嗤笑出声:“您别说还真有”
“听说岭南有一对少年夫妻,两人从小相识,后来少年去了繁华的洪都,女孩从小在酆都长大,机缘巧合,有一天一只白鸽无意间闯入女孩窗台,女孩瞥见白鸽腿上有个纸条,知道这是信鸽,问了许多人,始终无人认领此鸽,那年冬天鸽子离开了,带着信件离开了女孩家,过了第二年春天那只鸽子又来了,这次女孩打开信件,发现这封信是给自己的,信件上的人教女孩做纸鸢、做春卷儿....两人信封不断,直到十三岁,随着女孩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女儿被双亲接回家中,两人再次相逢,女孩依旧是当年那个善良纯良的孩子,而少年却冷若冰霜,不吝苟笑。”
“女孩离开了酆都,依旧寄信,自此再也没有收到回信..她以为自己弄丢了男孩”
红梅嘴里含着梅子,囫囵不清道:“然后呢?”“她们成亲了还相看两不厌?”
安阿深摇摇头,神秘道:“然后女孩在丈夫院子里发现了那只信鸽,以为是信友,对他愈发温柔体贴,直到...有一次,女孩的弟弟拜访她,一进门那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往弟弟身上扑棱。男孩还嚷嚷着:“姐姐,你都嫁人,咱们这么近没必要鸿雁传书吧?怪累”
“所以她的信友是亲弟弟?”
安阿深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刚开始是丈夫,后来丈夫累了,就被鸽子扔给大舅子了..”
“噗””“咳咳..”
红梅差点被梅子卡住了,捂着喉咙,咕咙着:“你这厮..”
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想来心情不错。
蒋嬷嬷罕见失态,到嘴的茶水径直喷出来。
一时间,屋外笑声一片。
“是,也不是?”
这不是原文男主沈醉的口头禅,难道外面那磨镜人不是普通匠人,而是沈醉。
传闻沈醉是虽是武装出身,长得孔武有力,却习得一手簪花小楷。
旁人并不知沈醉爱痴了妻子,这簪花小楷就是源于其夫人,两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随着沈父高升,他们分离了。
期间一直靠着鸿雁寄托相思,直到安家发迹,也去了盛京。
听说安家为了在盛京城落脚,第二年便比武招亲,恰逢沈醉凯旋,十五岁那年,少年将军徒手接下绣球,两人自此结成夫妻,恩爱两不疑。
少年夫妻,习得一手簪花小楷,直至白头偕老,多么美好的爱情。
只是...
这人来自家有何目的?
难道自己暴露了?
不对!
陆臣脑子里徒然闪现出那张小脸,唇红齿白,即使头顶珠钗,女孩一颦一笑,很是温柔似水。
蜜桃唇微勾,梨涡毕现,温婉不失典雅。
虽是少女模样,却是一副已婚少妇打扮。
是安谧儿!!!
有女主的地方,自然就有男主出没。
不过....
先前男主看他的眼神不算清白,赤果果地怀疑、审视,尽管他敛了异样的神色,但陆臣还是瞥见了安阿深的异样。
现在该称呼他为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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