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方观一直知道舒依禾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个女人,和她心中胸怀天下大义的姐姐一点也不一样,除了特定的几个人,她似乎不曾把万事万物都看在眼里,放在心底过。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魅力,她太脆弱,太有**,也太美丽了。
她和她姐姐之间原本十分亲密友爱,私下里很是瞧不上荆方观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落魄王子,舒挽月死后却不过三五日功夫舒依禾就转了性子接近讨好他,彼时已是英明神武的荆州王君的荆方观如何不知,这其中必定有诈?
只是他顺风顺水地狂妄惯了,只觉得这样的女人驯化起来才更带劲更有趣,左右翻不过他的手掌心,荆方观于是欣然接纳。
姐妹二女共侍一夫,传出去亦是一段佳话。
不过是一朵柔柔弱弱需要攀援的莬丝子,养在身边当个摆件还是可以的。
大正三年春,因琐事缠身儿孙福薄,元后忧虑过重,崩,葬崇礼尚简,王君大恸。
数月后,为稳国基,广邀天下来客赴君后结侣大典,新后亦舒,一门两后,双荣傍身,此后,大荆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呵。
在江山和责任、赫赫发光的王君的宝座面前,一个女子又是显得多么渺小啊!为了男子的国家的威权,皇帝的尊严,牺牲一个女人的爱情甚至生命又算得一回什么事呢?
不过是饰非掩丑的无用文录罢了,历史就是某些恶臭人的裤腰带,看着缜密精细,其实松紧样饰都不过他们揉捏搓扁。
不过,也多亏了荆方观的自诩英武,这才让舒依禾顺利地进入了这块土地最庞大最正统的掌权机关中来。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她不是白兔,是夜行遨飞的鸢。
她故意示弱然后接近那个老不死的狗男人,不为其它,就图一份养料。
她会一点一点的慢慢蚕食这座庞然大物,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变成她茁壮成长的养分。
有一点荆方观倒是想的没错,她承认,她舒依禾确实不能独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但她也不单单只是依附某一个人某一种物件而活,她有挣脱的野心,她是想要杀了阻挡她的任何人,好让自己活得更好更顺遂。
从前舒依禾的古树是姐姐,舒挽月死后她失去了锚点,情爱在她眼中不过是淡淡云烟。
她急需找寻一个新的锚漂,她为自己拟定的目标是王位。
为了这个东西,她牺牲了很多。
天亮前下了一场雨,时间不长,只是让木石制的廊桥地板多了一层粘腻的水光,舒依禾赶着时间做事,因此也没注意这些蒙了雾纱的景致。
只是心情还是不可避免的阴沉下来,叫她在匆匆行动间还有余力细数自己失去的东西,踏过又一团混浊水雾时有熟悉的色彩恍惚而过,定睛瞧去,原来是她自己头上斜佩的银凤钗,姐妹相貌本就相近,这样猛然一看时才发现,她好似又被彼岸的亲人温柔地注视了一眼。
但舒依禾没有停下脚步,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只是脑中依旧在计数。
数来数去,由于数量太多,舒依禾有些记不清楚让她最开始痛彻心扉的是什么东西了,所幸也不再去想这些杂事,只是盘算着怎么开始这最后一局的博弈。
片刻前,她已经收到地下城封锁的消息。
这背后代表的含义很明确,舒家暗卫失手了,还是让荆方观这老匹夫逃过一劫。
她本也不指望那些个徒有其表的老祖宗师能压制他多久,老东西能在这万人憧憬的宝座上稳坐那么多年,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门路和后手。
那一队进地下城如进无人之地的荆州死卫就是最好的例子。
恐怕,为今之计在于逼宫,彻底搅乱这一番浑水!
先前,利用敖鸣珂在东部和南部战场坑杀十一万士兵后,荆州兵卫士气大减,节节败退,眼下派了万度戎披甲上阵绞杀敌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至多把人控制在北方王都边界这一带。
凡夫俗子以数量取胜,眼下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波浪了;还剩下被个路诸侯贵族豢养的数千私士骁兵,问题也不大,先前几个男人都给她留了数量相当可观的军队,又都是练气往上以一敌十的修士,就是硬碰硬也能将他们吃个一干二净。
这些人此时都守在茂百郡周围,等待她统一调度。
那么,最难解决的,果然还是那一群从预训子升上来的禁卫王军。
这些人受了荆方观的恩典,往往对他感恩戴德马首是瞻,又因为不间断服用晋仙神丹的原因,修为往往都在金丹期左右了,是真真正正能一夫挡百的存在。
就算在舒依禾当政那段时间,他们也没有擅离过哪怕一天的职守,永远一心一意守在荆方观的永明宫外,随时警惕着周围路过的任何人。
这群人修为高深又死脑筋,不好解决。
但,那又如何?
她拎着自己刀柄镶着红玉,刀尖处又窄翘锋利无比的本命武器大步阔走,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二三十位配着刀剑的随侍,有晨起浣洗的宫女们注意到,这一群身材高挑有力的女官是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
风雨已停,内里穿戴着软金甲的舒王后趁着天晴日早,前来探望刚刚苏醒的王君。
守在寝殿正门外的禁卫军依旧兢兢业业,见到舒依禾来了也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低头表示尊重,身形却并未让出一步。
“哦?”
不期然被拦住道路的舒依禾停下脚步,抬起头细细看了周围一圈,这处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聚集了百数之多的禁卫王军,个个实力不俗,而她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她冷眼瞧着眼前一堆铠衣重剑的男兵,发出来一个单音节的疑问。
身高八尺的校尉统领没有顶撞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谨慎地开口:“王君体弱,此刻尚”
他凑近跟前来说话时,投下来的身影像一座庞大的小山。
舒依禾嫌弃这堆小山挡住她晒太阳,刀光比日照先一步到达男人的咽喉,截断了无趣搪塞的话头。
蓬勃鲜血喷涌而出,被一柄刻着兽纹的青铜伞挡住。
伞面吸血,方显金华。
这一连贯动作都在两个呼吸的时间内完成,速度之快,叫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刚刚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不过现在纠结那些小事也不重要了,因为———
芒光一闪,那名女官的伞器吸饱了血液,又在下一个眨眼的时间射出用以固定伞面的实心伞顶,谁知那原来是把短匕,匕口抹毒,见血封喉。
排在校尉身后的副手当即一命呜呼。
“你…你…你!”
在场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目眦欲裂瞪目结舌,声音又愤怒又悲痛,颤抖着手指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舒依禾懒得和这些小兵卒废话,冷笑了一下,身后诸人鱼贯而出,就这么直冲冲杀入禁闭了大门的永明宫内。
果不其然,里头衣衫仍在,人去楼空。
舒依禾猜得没错,昨夜丑时探子来报,王府各处皆有异动,预训子那边也不同寻常,今早寅时二刻,她就收到了禁卫军半数人在城外集结的消息,虽然有提早布局规划封锁王都,没成想还是让他逃了出去。
这群围在永明宫外的人都是来遮掩断后的,就为了营造一个荆方观还躺在殿内生死不知的假象,一来借机迷惑她,二来拖延时间…所以,他们为什么要用如此拙劣的方法来稽延时机?
看来失踪的正州玉玺确实不在王府内。
舒依禾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心中狂跳不止,登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披甲烈烈,她将手中紧握的弯玉雁翎刀翻转过来,倒挂直插上天。
在早已开始激烈厮杀的背景音里,她气势如虹,声如洪钟,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传我谕令!禁卫哗变,正副校尉内讧殴斗至死,王君夜起,悲怒交加,又逢体弱,激战波及,乃至不愈气绝身亡,悲哉痛哉,明日起灵!”
“另有小人欲偷黄袍加身,携我国之重器正州玉玺潜于外,罪未伏诛,趁乱逃避,我大荆子民晓勇善战,有逮捕者,不限女男,不分老幼,受升官加爵诰命加封之上赏!”
“将吾口谕,传遍全域!”
“诸君!生于此世,当佩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大功———”
舒依禾的话语响彻全场,又被一层一层传递下去,层层叠叠,越飘越远。
她们都在接受着同一种思想。
王君已死,小人当诛!
舒君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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