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现在很慌。
精巧的银色面具下,是紧绷着的面皮,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手心里全是汗。
周围是昏暗的地下,刚才一场闹哄哄的祈福结束后,圣女被众神官送至社稷坛的地底,等着国师的会面。
汗珠从毛孔里一点点沁了出来,好热。
圣女赐福时所着的衣袍是特制的,形制极为繁复,满绣的白色锦缎层层叠叠铺了一地,导致穿上后行动不怎么方便。这里密不透风,再加上这衣服,简直要透不过气了。
而这倒霉的“圣女”,正是朱依依假扮的。
事情还要从那日与程尘和汪皎见面说起。
自杨玫那夜被沈玉带回睦州后,一直音讯全无,圣女赐福之日就在眼前,长安城里这些平日与她关系密切之人,却没有一个人得到杨玫是否会在那日准时赶回来的消息。
饶是在大事前总能沉得住气的汪皎,这次也坐不住了。
她秘密约了程尘见面商议对策——每个月的圣女赐福,都是程尘带领的金吾卫负责组织和接送。而在某种程度上,程尘也算是这次杨玫被带走的同谋。
朱依依拿着杨玫的面具,出现在二人面前时,汪皎吓了一跳,说:“别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到处晃悠啊大哥,你当整个长安城没人认识它了吗?”
朱依依说:“圣女赐福的事,你们想到应对之法了吗?”
程尘还是那副看见苍蝇一样的表情,冷冷地说:“国师近日闭关了,应当不会出现,届时便随意控制一个社稷坛上的侍女先应付着。”
汪皎面露不忍:“你这也太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了,万一被发现,这位侍女岂不是无辜受难?”
程尘不言,但很明显,他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朱依依突然说:“你这个想法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很难实现,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试戴过这个面具。”
汪皎说:“谁没事去戴这个。”
朱依依递了过去,示意道:“你试试。”
汪皎满脸疑惑地接过来往脸上比划,突然“咦?”了一声说:“怎么戴不上去?这,这不可能啊!”
朱依依拿回面具,稳稳贴在自己脸上。
无比服帖。
汪皎:“……”
其实面具这个秘密,朱依依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面具并非谁都能带,只有身上有炽刃之力的人,才能被认可。朱依依苦笑着想,这大概也能被当成一开始,自己才是那个被选中之人的证据吧。
朱依依终于说了自己的计划:“这场赐福,我替她去。你们也知道,这面具戴上后,会改变人的面部轮廓,我猜测任谁戴上了,看起来都差不多。”
汪皎用指尖点着下巴,说:“虽说是戴着面具,但你与阿玫的身形相差也太多了些。”
朱依依:“我会缩骨,况且杨玫走了,这事迟早都会露馅,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汪皎沉默半晌说:“是个办法,但……我总担心那国师半路会杀出来,可能是没做过坏事,总是有点作贼心虚……程尘,你觉得呢?”
程尘冷哼一声:“他的生死于我何干?既然想做这圣人,那便去做好了。”他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回头问道:“你真要去?”
朱依依点头,他想用手指顶着面具转个花,但没成功,有些尴尬地捡起面具道:“自然是要去的。”
程尘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好,你到时换上圣女袍子,戴好面具,在武宅等我就行。”
汪皎:“我去帮你梳头,别担心。”
没想到汪皎一语成谶,这次祈福真的被沈囿之察觉到了端倪。
朱依依此时戴着那讨人厌的面具,袖子挽到了胳膊上,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那地宫中走来走去——这地宫四壁均设有符咒无法穿过,门口又是重重守卫。
太被动了。
他有些懊悔,没在回来的路上就有所反击,可是那样做,或许会伤到街上无辜的人,当时朱雀大街上情况非常混乱,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正想着,周围气流中,出现一道微不可查的波动。
“谁?!”朱依依展臂向后飞退数步。
身侧,几声清脆的拍掌声响起,一人背手走出,他盯着朱依依脸上的面具,开口道:“圣女好身手啊。”
朱依依谨慎地朝那人望去,那是一张没什么记忆点的、平淡中年男人的脸,正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
朱依依心里一紧,这世间只有杨玫能看见沈囿之的真容,换言之,就算眼前站着的不是沈囿之,他也无法分辨。
那人似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又上前走了几步:“圣女,你且看看我今日的脸色如何?”
朱依依有些纳罕,为何问出这般牛唇不对马嘴的问题,但还是答道:“国师的脸色,自然是好的。”
那人闻言,“哦?”了一声,头微低了些,好像在打量圣女的头饰,朱依依此时还是缩骨状态,比沈囿之矮了一截,而地宫内光线昏暗,更看不清沈囿之的表情。
朱依依有些烦躁起来,他无法猜测对方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那人是否认出他是个假货了。
一滴汗从朱依依鬓角流下,他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过了半晌,对方才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话:“我上次教训你的,要你下次见我要知礼数,今日一看,确实做的不错,但是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不用带面具了吧!”他的手快如闪电,直伸到朱依依面前,眼看着面具就要被他一把摘下——
朱依依下意识提手格挡,与那男子错开身形,事已至此,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朱依依大喝一声——飞星!出!
坑坑洼洼的破木剑凭空出现,朱依依右手执剑,摆出攻击架势。
“飞星?你管这破玩意儿叫飞星?”那人冷笑,带着浓郁黑气的赤红色丝线在他指尖聚拢,扭动。
真的是沈囿之!朱依依见到那红丝,内心叫苦不迭,可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迎战,沈囿之的丝像是长了眼睛,虽然看起来只是粗粗两股,可那其中又有无数活动着扭曲交织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向朱依依逼近,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也愈加浓郁。
朱依依笑道:“你可别小看了我这飞星!”他身形陡长,圣女的衣袍裹不住了,被他随手扯下往沈囿之面前扔去——在那破碎衣袍后,朱依依手起剑落,直接斩断了身后欲向他偷袭的几根。
些微痛感的刺激下,沈囿之咂出了些滋味,猛然想起两年前在歙州城时,那个举着木剑刺向他的蒙面少年。
“你是两年前想杀我之人?”
朱依依没有解释,他当时根本就没出现在沈囿之面前,但他现在想不了太多了——他飞剑起身,于半空中双手执剑于胸前念道:“百灵入体,与神合气。真气来前,尸邪亡坠,去!”
随着那一剑斩下,一道金光由剑身而出,直指沈囿之而去,其刺眼程度令整个地宫都亮如白昼,饶是沈囿之的月丝之术已臻化境,见此情形,也得下意识地使出更多的丝线挡住眼前炫目的光线。
然而那金光却根本不畏惧那些赤色丝线,直直劈入。
原本沈囿之并不把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此时,终于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他。躲避期间,他余光瞥见朱依依仍旧带着那银色面具,不禁冷笑,随着一个轻巧的转身,那追着他的金光撞上岩壁还未回神——沈囿之躲避至岩壁上方一凸出的石块上,对着朱依依的脸,遥遥做了一个收的手势。
看着沈囿之略带嘲讽的眼神,朱依依心头一凛,他很快意识到是面具,想要扯掉它——可面具却越收越紧,仿佛黏在他脸上一般,还有隐隐往里钻的趋势。
好疼!朱依依感觉全身的痛觉神经都集中到了脸上,他捂着脸,趔趄着退了两步。
沈囿之的月丝,这一次轻松套住了朱依依的脖颈。
——“醒了么?”
——“再抽他几鞭子,特么装死呢!”...
朱依依垂着头,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竖着绑在一个十字交叉的铁架子上。
脖子由于长时间低着,很疼,手脚均用捆灵绳绑着,无法施法。而飞星已经变回了破木剑的样子,被放在离他很远的一个火炉上——或许有人试图将这把木剑烧了,可是没成功。
看见飞星被架在炉子上,朱依依有点想笑,他以前也常用它当火叉,烤些山里的野味吃,如今......
嘶——好疼!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身上那些鞭打出来的伤口开始传递出疼痛的讯号。
——“醒了?小子?”
一黑衣风师手持戒鞭,有些狰狞地笑着,走到朱依依面前,他用鞭子的握柄,恶意地戳着朱依依胸前的一道新鲜的伤口。
朱依依没出声,他觉得有些恶心。
“圣女被你藏去哪了?!说!”风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呃——朱依依疼得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火炉上的木炭发出哔剥的声响,听着朱依依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风师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他示意手下去拿烙铁。
“我说了,你敢去么?”朱依依突然开口道。
“我为什么不敢——”
“千岩山。”朱依依打断风师的话:“圣女此时,就在千岩山。”
这一章也是《乌唐旧事》的情节,杨玫被沈玉带回睦州找沈玉的叔父沈止疗伤,长安乱成一团,为了不打乱杨玫的计划,朱依依很早就做好了替杨玫上阵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狸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