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依依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走,却忘了自己两只袖子都紧紧扎在手腕上,没甩出什么震慑人心的气势。叶初顺势抓住朱依依的胳膊,低声说:“依依,等等我。”
“远边儿去,我没什么本事,别又碰着这个网那个鱼了,水神还是顾好自己吧!”朱依依掰开叶初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去追沈玉——沈玉压根没注意这两个人,早就已经走远了。
叶初有点慌了,正要去追,章乾从后面走过来,恨铁不成钢似的拍拍叶初的肩膀,说:“哄不好了吧,活该。”
叶初:“......”
叶初:“等等,为什么这么说?”
章乾轻咳了两声说:“还没想明白?变成鱼确实是万不得已,但你和我们的态度能一样吗?这一点,我们殿下做得可比你好太多了,走了。”
叶初愣在原地,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他不该站在那里笑的。
“他吃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最信任的人捅了刀,九死一生才回到你身边的,叶初,你到底在做什么?”脑子里有这样一个声音在说话,叶初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是从那种醉醺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从在城阳山,朱依依在他怀里睁眼那一刻起,他就是这样的状态,换句话说,高兴得过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太过分了。”叶初想。
·
朱依依是真的生气了。
此刻,朱依依脚下就如生了风一般,他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又上来了,这好像是一件小事,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可能根本不会在意。
可那个人是叶初啊。
叶初怎么能不站在他这边呢?退一万步说,他是一盏灯,怎么可能不怕水。
“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无论是喜欢女人的男人,还是喜欢男人的男人,得手了就变脸了!”朱依依忿忿地想,脚下愈发加速,眼见就要走到沈玉前面去了。
“等等——”朱依依被沈玉伸手拦住了,只听她低声道,“前面有人。”
朱依依冷静下来,脑子里不再嗡嗡作响,他听见身后潺潺的流水声——他们这一路还是沿着河边走,村中大多数地方早已一片漆黑,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的,沈玉说的,是大溪乡的宗祠,在夜色中透出昏暗的光。
祠门大开着,只有几个看守的村民,个个东倒西歪,睡眼朦胧。
几人敛了身形,依次轻轻跨过一个坐在门槛上,半个身子斜躺在门框睡着的村民,走进祠堂内。
数十只硕大的鱼灯放置于祠堂前厅,凑近了看这鱼灯,是棉纸糊在扎好的鱼形竹篾上,再绘上鱼头和鱼鳞,头上写了“王”字,嘴有双须,还真的是鲤鱼。
章乾绕着那些鱼灯仔细地查看起来,只见他不时他眉头皱起,指尖还在掐算着些什么。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章乾才传音沈玉和朱依依道:“这些鱼灯确实有问题,并且貌似还少了一座。”
朱依依听了章乾的话,细细数了这里的灯,一共是四十八盏。
章乾道:“按照殿下之前所说,这大溪乡火气过旺,鱼生水,以水克火,这法子很好。可怪就怪在,这些鱼灯上,还有吸人寿数的符咒。”
沈玉说:“你刚才还说鱼灯少了一座,是为何?”
章乾说:“我方才数了,此处一共四十八座大小相仿的鱼灯,凡是祭祀,断没有四十八这样的道理,因此那第四十九座,就是关键!此法阴毒,若是真的成了,明晚这些鱼灯一旦点亮,整个大溪乡的村民,只要在祀游时被这些鱼灯看到的,都难逃一死。由此看来,火石山下镇压之物,非同小可。”
“我倒觉得这次祀游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火石山下的东西,”沈玉说,“按照朱依依所说,这大溪乡端午祀游的传统由来已久,若是真的次次都死这么多人,早就失传了,哪里还会流传到今天?”
朱依依赞同道:“我觉得这次这么大阵仗,又是锁仙网又是天师的,大概率还是沈囿之想搞什么事情。”
他看着眼前那些一模一样,甚至形状大小都相似的鱼灯,突然灵光一现,说:
“少的是那座头灯!此处放置的鱼灯大小相仿,我听说要送上山的那座灯,比其他的鱼灯要大出许多,起码得五个壮汉抬起才能舞得起来。”朱依依说,他之前听说过祀游的习俗,但在这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那盏最大的鱼灯——
也没有看到叶初进来!
这条不知悔改的龙!朱依依咬牙切齿,就当被狗啃了,再原谅他我就是狗!
沈玉担心这些鱼灯对村民造成影响,问道:“这些鱼灯上的符咒可能破解?”
章乾说:“好解,鳃上的纹样是关键,画符之人只是照葫芦画瓢,我稍微改动几笔,看不出来。”
沈玉同意后,章乾正要动笔,只听一声鸡鸣。
几人心里俱是一沉,只见祠堂内的村民们陆续翻身,门槛上那位醒得最早,背对着他们就要起身。
“先出去再说。”沈玉轻声道。
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点夜色,三人从宗祠离开,避入小巷。
瞥见巷内有一户看起来荒废已久的民宅,沈玉闪身进去,朱依依紧随,章乾断后,顺手在破门与门框之间牵了一根月丝。
章乾道:“方才过于仓促,来不及细说。其实那灯与灯之间貌似还存在某种联系,我还没完全弄清。只不过但那取人寿元的符咒,只需要破坏其中几盏,就能化解。或许我可以幻成其中一个村民的样子,趁他们不备,伺机行动。”
沈玉望着已经有些蒙蒙亮的天,快速地说:“沈囿之极有可能没有离开,也在这大溪乡里守着,因此今晚的祀游极为关键。现在兵分三路,我去找头灯,先生设法去破解鱼灯上的符咒,朱依依与叶初去火石山打探情况,但不可轻举妄动,叶初呢?”
朱依依:“不知——”“道”字还没说出口。
“好。”只见叶初从黑暗中走出,看来是一直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三个人身后。
章乾拱手道:“全听殿下吩咐。”
沈玉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若无变故,夜间那座最大的鱼灯会游上火石山,我们就约在山上见面,若是谁一直没来,留下的人切毋节外生枝,直接离去。之后再寻机会联系。”
章乾:“殿下,千万小心。”
沈玉:“时间不多了,各自去吧。”
·
叶初默不作声地跟在朱依依身后,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火石山并不远,二人一前一后,叶初始终跟在朱依依身后,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像是一根沉默的木头。
每向上走一步,朱依依心里的火气就涨起十分。道歉啊!朱依依双手叉腰,向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简直快要被这根木头气疯了,他倒还能气定神闲地跟在自己身后,简直是无可救药!
朱依依无数次想要马上转身与这木头理论一番,就在即将忍不住的时候,他听见叶初在身后喊他的名字。
“依依。”
某人立马硬生生止住了转身的趋势,改为继续向上走,装作没听见。
“依依,”叶初又喊了朱依依一句。
朱依依脚下生风,走得简直比刚才还要快。
“依依,我错了。”
叶初快步赶上了朱依依,从身后将朱依依搂进怀里,双臂交叉卡死了朱依依的腰,不放他走。
朱依依挣扎了半天都没能挣脱,只能僵着身子听叶初说话。
“依依,我错了,我该和你站在一处的。”叶初的手箍得更紧了,他低声说,“我太蠢,你能再教教我,原谅我这一次吗?”
叶初低着头,侧脸蹭着朱依依后颈,虽然语调依旧平缓,但急促的心跳暴露了叶初一点也不冷静的事实。
朱依依没有回答。
叶初等待着,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明明被他圈住的人是朱依依,可叶初觉得这短暂的沉默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了。
“我真的很不喜欢水。”朱依依说,他眼中起雾,之前只是生气,现在竟然开始觉得委屈。
“我应该知道的,对不起。”
不中用,朱依依想,太没出息了。原来他心里弯弯绕绕这么百来回,也不过只是想要叶初的这一句真心实意的“对不起”,只要叶初说出这一句,他就想要原谅他了。
猝不及防地,身后一空,还没反应过来的朱依依,愣愣地看着已经站在他面前的叶初,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再眨的时候,方才勉强忍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叶初伸出手去接,不过一瞬,那滴水就融进了叶初的掌心。
“最后一次,依依,我不会让你再为我哭了。”
拇指的指腹擦过朱依依的眼角,叶初俯身,在朱依依眉心印下一吻。
“这是承诺。”
朱依依心口微热,正要开口,手心就被塞了一块冰凉的东西,摊开一看,是块流光溢彩的龙鳞。
正是在识海中,他与叶初合力捞出来的那一片。
“我以前在山鬼的藏书楼中看到的,说是一条龙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会送对方一片龙鳞。我看的时候只觉得好笑,身上的龙鳞那么多,便是百十个也是送得起的,可见龙并不十分可靠。”看见朱依依笑了一下,叶初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可逆鳞只有一片,你握着它,便是握着一条龙的命,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今后你若是遇到了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感应,收好了。”
“可你没了逆鳞,不会变成恶龙吗?”朱依依有些迟疑。
“不会,我的就是你的。”叶初眉眼含笑,贴着朱依依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朱依依的脸霎时红得发烫,他一把推开叶初往山上走去。
“什么破东西,老子不稀罕!”
也不管叶初在他身后如何笑了。
又被这条狡猾的龙套路了!他刚才自己说什么来着?
——“可见龙并不十分可靠!”
这话说轻了——简直是无耻!无耻至极!
心里这样想,朱依依手心却捏紧了那片龙鳞,他喜滋滋地拽出脖子上那个始终不知道是何物,但据说与叶初有关的玻璃球,将那片龙鳞送了进去,没有让叶初发现。
“小爷我就勉强收下了。”朱依依梗着脖子说,“送出手的东西,就不要指望我还你。”
叶初:“不还,不要。”
晚上写完捏,今天白天上班有点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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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大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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