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苧兮洗完最后一个黑乎乎的药罐子,托着腮在院里发呆。
看着院子里的枯木和掠过枝丫的乌鸦,少女发出一声啧叹:
原主在这样一个清闲的宫殿上班竟然还能把活儿干成这样,饶是她一个想躺平的咸鱼也看不下去了。
去华宫一共两位主子,一位常年在病榻上睡着时不时醒来说两句疯话哄哄便罢了,另一位冰山脸除却嘴巴毒点其他也没太多毛病,还不需要她亲力亲为打扫他的屋子。
所以真正需要她照料的天地便是一个前院一个后院,但看看这破败不堪的小院,看看这冷了许久的灶台........
江苧兮仔仔细细巡视一周,心中已生出一想法,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铛铛”声,顺声看去,两块瓦片滑落在地,刚清扫过的地面又卷起一阵瓦砾灰土。
“殿下!殿下!”她下意识朝屋里的方向喊,这样高的屋檐,她爬上去若是滑一跤,会摔断腿的,林卿珏好歹是个男的。
叫了半天没人回应,江苧兮抿唇望了望那扇紧闭的门,此人从不让她踏足他的领地,书房和寝屋。
罢了,人家不理你,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江苧兮拎起院子里的木梯,又在后院翻箱倒柜搞出了一堆榔头螺丝刀之类的小工具,吭哧吭哧便爬上了房顶。
日暮西沉,霞光给鱼鳞似的瓦顶渡了层红妆,枯枝冷院,映在橘金的云霞里,却也生出了几分温暖意味。
林卿珏一踏入去华宫的门槛,目光定在不知何时多出的几个盆栽上。
土壤里的绿芽或干枝像是刚栽种的,用来装土的瓷盆是纯白瓷,没有一丝点缀的花纹或雕饰,却与这冷清小院的气质极为搭调。
他走近那花盆,指尖在盆沿边停了会,没有尘土,应该是刚送过来的。
可是,宫里那些人又怎会给去华宫送花草?
林卿珏挑眉冷笑了下,手指掐住那细如柳条的枝丫,正要发力,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殿下站住!”
男人缓缓抽回手,慢条斯理侧了身子看她。
这女子像是逃荒了回来的,灰扑扑的脸上浸了层粉红,伸出来指摘他的手上还糊了层黑溜溜的泥巴。
此刻正气势汹汹的向他走来。
林卿珏眼神闪烁一下,很自觉地后退,以宽袖掩面,嫌弃之意不言而喻:“该站住的是你。”
欸???
江苧兮疑惑地定在原地,低头瞧了一眼,再看他那神情便胸中了然,她很是郑重地点点头:“好的,殿下,你不动,我......奴婢也不动。”
林卿珏捏着鼻子哼了一声,目露嫌弃地瞧她:“你这是在地里打了个滚?”他还有半句在喉咙里,在猪圈的地里打了个滚,可他思量再三,终究觉得不雅,便按捺住了。
江苧兮看那人近乎警惕的眼神,将左手的锤子放下,诚恳地道:“殿下奴婢想着,用白瓷瓶弄了些土,也不算逾越规矩,再剪了点别宫不要的花枝栽下,等季节到了,这宫里的颜色也会敞亮些!”
红日映照下,女子脏兮兮的小脸上凑了双晶亮的眼眸,像是林间生机勃勃的鹿,身上的粉色襦裙被泥巴染得东一片灰西一片黑。
林卿珏动了动嘴唇,语气很是不饶人:“鲜亮?你现在倒是色彩斑斓。”
说罢,他绕过她三尺远,踱步回了屋。
江苧兮才不管他,心情反而好得很,除却修补了屋檐,移植了盆栽,将去华宫装点出一番人气,今日她还以捡花枝为名,把宫里的路线大半熟悉了一遍,又提前去御花园踩点,今日戌时和林昌晔的秘密会面,她可不能迟到。
林卿珏开门回到屋里,脑中回想着方才那人理直气壮说要给去华宫添点颜色的场景,心中顿觉有些好笑。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由自主的轻嗤,屋子里回响了遍那稍显愉悦的声音。
男人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冷着面孔,将袖里藏着的东西掏出来,重重搁在了桌上——赫然一块温润亮泽的和田宝玉。
——
入夜,晚风习习,蝉鸣阵阵,江苧兮踏着清凉的月色,一路摸到了御花园。
薄如禅羽的月光披在亭榭假山上,笼在繁盛鲜亮的百花间,停在花团小憩的蝶翅上,像是蟾宫里腾云雾绕,彩蝶飞飞,一派仙宫揽月的好景。
少女本因这美丽静谧的景象瞠目,却在下一瞬,目光定格在那从□□深处走来的一银袍男子。
那人玉冠高束,长发如瀑,一脸清心寡欲的淡薄,像是眉宇间自有远山静水,走动时,像是一棵亭亭的修竹,清雅矜贵。
江苧兮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扶着假山的手抠紧,思想放空间,那人已到身前,眉头微蹙,柔和的声音平静无波:“小兮,昨夜发生了什么?”
江苧兮望着那人略显忧虑的脸,不由得暗叹此人心理素质和忍耐力实在极佳。
怕是他心中已十万火急,为何福海会无缘无故死了,但他却还能这样平静地来问她。
怪不得原主能被林昌晔给迷惑,这长得跟男狐狸似的脸,对待一个婢子都如此耐心温和的语气,谁见了谁不迷糊。
只可惜——
少女柳眉耷拉下来,纤手下意识拉住身前的林昌晔,眼泪瞬间落下,如泣如诉:“殿下,昨夜真是吓死奴婢了!”
林昌晔不动声色地将袖袍抽了回来,“不急,你且慢慢说。”
“福海怎会好端端的死了?”
江苧兮听出这句话背后的凉意,脑中快速过原剧情里她与林昌晔的相处模式。
她的手再度绕上这人的胳膊,抽泣两声道:“昨夜奴婢和公公正欲熄灯,却突然闯进来个蒙面人,拿着刀便朝公公砍来。”
“奴婢都要吓死了,再抬头看的时候,公公的脑袋已经被那茶盏打着了,流了好多血,呜呜——”
林昌晔眼色晦暗不定,唇角却是柔柔勾起,示意她继续讲。
江苧兮泪眼模糊间,大致看清他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她这番说辞里与昨天的案发现场该是没有冲突的地方。
林昌晔……该没有怀疑她的空间。
作出了如此判断,她暗自捏了捏掌根集中精神,朦胧着双泪眼,含情脉脉看向林昌晔:“巡夜的小侍卫太不尽责了,他们打更时问候过一回,后来定是不知去哪里偷懒,竟让那刺客直直闯了进来,夺了公公性命!”
话到此处,林昌晔低头看着她,突然笑了声,任由她将胳膊往外拉了拉,缓缓偏过脸来,目光里渗着几分骇人的寒凉。
“那小兮你——又是如何从那刺客手底下脱身的?”
——
林卿珏坐在院中,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弦,勾出一排清绝妙音,声响在冷风瑟瑟的去华宫里回荡。
今日幸亏赶在御林卫搜至太监房后院前,将那块玉佩捡了回来。
顺便,他还做了些“好事”。
福海惨死一事,宫里人人自危,生怕有刺客找到他们头上来,更是日夜期盼御林卫能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然而,谁能想到,割了太监总管喉咙的,竟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指尖下弹出一声怪异的音节,林倾珏皱了皱眉,目光无意瞥见那静置在角落的白瓷盆,唇瓣轻轻抿紧。
——
江苧兮心里咯噔两下,总算来了。
还好她早有准备。
天上送了个背锅侠给她,她不用是傻子!
“殿下,奴婢当时太害怕了,只想着赶紧跑路,也没人拦奴婢,哪敢往外看啊。”
她哭唧唧地道,手用力地扯了扯林昌晔的衣袖,指尖颤抖。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因为见血了跑得慌不择路不过分吧。
深谙娱乐圈生存法则的她,见惯了大小花们在媒体前的采访。
说多错多,所以少说。
他问事实,她便谈感受。
他问细节,她便说猜想。
林昌晔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瞥见那微微发抖的手指,眉头舒展开来。
这——的确是被吓到了的反应,结合她害怕至极却也不忘对他上下其手的特征,应当是真的。
“小兮可有见那人样貌特征如何?”他继续问。
“戴了面罩,看不清样貌,但身高八尺,身形威猛,该是个凶神恶煞的大罗刹!”
少女猛吸鼻子,眉心和鼻尖透出粉红,清薄的月光下尚算可爱。
林昌晔看了眼她,轻声道:“此次决策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在这时候去找福海,还遭遇了这么一场险,你受惊了。”
“无事,只要能帮到殿下,奴婢做什么都愿意。”江苧兮一脸春心荡漾地晃荡着林昌晔的胳膊,她自觉奉献了毕生最好的演技。
男人又哄了她几句,嘱咐她盯紧林卿珏,便提出自己有事要走。
江苧兮知道,他这是要去赶场,见他捧在心尖上的白月光,穆婉黎。
按照书中剧情,三皇子林昌晔与穆太尉之女穆婉黎互相恋慕,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在林昌晔笼络文官结党的路上,穆家也给足了武力支持,所以后来林昌晔的登位也理所应当。
啧啧——江苧兮脑海里突然想到,若是林卿珏此刻知道他的小青梅正在与林昌晔花前月下,以他那毒舌的性子,他该气疯了吧。
少女憋着幸灾乐祸微微上扬的唇角,与林昌晔依依不舍地告了别,朝去华宫的方向去。
行至通往去华宫的回廊,便听见隔墙传来几声断续的琴音,期间夹杂着咳嗽声。
少女不禁暗自腹诽,这病秧子夜里竟还在院子里吹冷风弹琴,不要命啦。
按照原书的剧情,林卿珏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一受风寒便偏头痛,若是伤风了,轻则精神不振,重则卧病不起。
江苧兮整理好心情,摆出一张忧心忡忡的神色,远在庭院口便道:“殿下,风这样凉,您受不得风的。”
林卿珏抬眼看了她手上提着的点心盒子,神色微凉:“怎么?是宫里的吃食不够吃,还要半夜摸去御膳房拿点心?”
江苧兮讪讪一笑,总觉得这话有所指,她心虚得很,连忙放下手里盒子,走到晾衣的长竿边,将晒了整天日头的大髦拿起,颠颠走林卿珏身边,随即拢披到他身上。
“风大,殿下还是披上。”她笑颜如花。
男人侧目,深如寒潭的眼里渗出几分危险,语气淡淡:“好啊,看来是真饿了。”
这时,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江苧兮下意识抬头,却见一群穿甲持刀的御林卫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人朝林卿珏略施一礼:
“九殿下,有人说昨夜在福海公公住处附近看见了去华宫宫女江苧兮,请容我们将她带回去严查!”
江苧兮心头一紧,求救似的眼神看向身边人。
只见那人色泽薄淡的嘴唇微动,冰凉淡薄的话语从他嘴里溢出:
“请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