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告诉我……”
“我叫姜狸。”
鹿行雁脸上闪过讶异,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干脆就说出名字,更没料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
鹿行雁:“你和皇帝有亲?”
姜狸:“他是我血脉上的父亲。”
这话说得古怪,鹿行雁没有在意,挑眉打量姜狸一会儿,便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为其把脉。
鹿行雁眉骨很高,低头时在下方投下一片阴影,显得这人很有城府。
可惜小说里,人设和外表总是不相符。
“恭喜你,死不掉。”鹿行雁抬起头,那片阴影消失,余下顽劣的笑意。
不过这里终究不是养伤的地方,尤其病人还是个千金之躯。
鹿行雁叉着腰寻思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等天亮了,是回我那,还去你那?”
姜狸:“……”
早知道天道的小说版本不靠谱,没想到这么不靠谱,竟然没有一个人设能信的。
姜狸:“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人?”
鹿行雁:“贵族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真是惊人的理解能力。
火苗窜动,姜狸看着小说里高风亮节的女主在小破屋里打转。鹿行雁抱臂,托起下巴,眯眼瘪嘴,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鹿行雁:“我看到那男的一脸凶相地追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好人,又技不如人,死就死了。”
随着回忆的深入,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那男的真丑啊。”
虽然戴着面罩,但姜狸心虚到不想暴露一点表情。她再次转过头,面向灰墙,嘴无声地呐喊,瞳孔朝上朝下朝左朝右,不知道什么心情好。
好诡异。
天道:“这个世界只是多了一个你,女主的感情线就变成这样,这就是蜻蜓效应吧。”
是蝴蝶效应,谢谢。
蝴蝶姜狸确信女主这个朋友她交定了,挣扎着起身,一不小心就扯到伤口。鹿行雁回头看到这场面,连忙来扶,姜狸动得猛,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这件衣服破破烂烂,已经不能穿了。
天快亮了,姜狸必须在宫人发现之前回到疏芙宫,她亲手杀了三个人,这件事连皇姐都不能知道。
在鹿行雁的震惊中,姜狸将面罩往上一推,摘了下来。
面罩上被喷洒了萧淮舟的血,现在已经干涸。戴面罩一是为了防止刺杀失败被男主发现她,二是为了在路上不要被路人看到脸。
一的使命已经结束;
有这片血迹,二的作用也失去了。
姜狸那张毫无威慑力的圆脸完全暴露。
鹿行雁摸摸下巴:“长得这么可爱,下手还挺狠。”
那双又亮又黑的眼睛荡起清波,姜狸:“鹿姐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鹿行雁不吃这套,直接甩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盖在姜狸头上。
“换上,送你回宫。”
她好懂她。
女主的武学造诣一定很高,即使带着伤员,依旧步履轻盈,脚程飞快,甚至轻松避开了所有晨起的百姓和巡逻的侍卫,不一会儿就到了宫内,落地的时候姜狸还有点晕车。
鹿行雁环顾四周,好奇问:“你把这种路线告诉我,不怕哪天我潜进来杀了皇帝?”
姜狸一脸崇拜:“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轮到鹿行雁语塞。
天边鱼肚白渐漏。
她留不了多久,临走前抛了一个小瓶子过来,姜狸双手接住,打开嗅了嗅,有股沁人肺腑的芳香。
姜狸:“这是加速愈合的独门配方吗?”
鹿行雁:“不是,用来盖盖你身上的血腥味。”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人就不见了。
看着鹿行雁消失的方位,姜狸才想起没留人的联系方式。
空空地叹一口气。
姜狸找出平常穿的睡衣,将身上这套脱下来叠好。伤口很深,纱布上隐可见血,只要走近一点就可以闻到味道。
姜狸忍痛给自己上药,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大威胁终于消失了。
但是还不够,这段时日她好好了解了这个国家,男人当道,满朝文武竟然无一女子,这让姜狸十分不爽。她散漫惯了,没有做管理者的爱好,但给自己生活的地方换个称心如意的管理者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她选择了皇姐,一个有才学却暂时无甚野心的女人。她不允许皇姐的才学都浪费在一星半点的恩惠上。
她要循循善诱,让皇姐主动地图谋江山。
姜狸驾轻就熟地给自己重新包扎好,鹿行雁的药还挺管用,她现在感觉自己香喷喷的。
穿好睡衣,喝了半壶水,姜狸直直地躺到床上,闭上眼。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三公主难得没有早起,宫人们高兴极了,终于不用被主子逼着健身。三公主每日的运动量堪称恐怖,连带着下面的人都叫苦不迭。
也有少数人,比如流云,仍然按照平日的安排锻炼。
见三公主已经错过早饭和午膳,完成锻炼的流云提着冰糖燕窝走进寝殿。
三公主的睡相很好,但眉心蹙着,不知梦到什么。
流云将燕窝放到一边,弯下身轻轻摇晃主人的手臂,突然怔住,斗胆去摸额头,是烫的。
流云惊觉三公主生病了。
方要起身去传太医,手就被人拉住。
姜狸醒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别去。”
流云扑通一声跪下:“殿下,你在发热。”
“我知道。”姜狸让流云扶着她起身靠着,流云在她身后放了几个软垫。
姜狸吃起了燕窝,里头还窝了几个鸡蛋,昨晚运动量太大,她还没有好好补充过营养,又受重伤,发烧是必然的。
拿着汤匙的右手虎口发了淤青,这是杀男主的后遗症,姜狸将它藏在袖子下面,吩咐流云去取些冰块和床褥来,她还要吃肉,吃很多肉。
还有不许其她人来打扰。
也不许告诉皇姐。
流云一一去办。
趁这个机会,姜狸火速躲到屏风后给自己换药,鹿行雁给她留下了干净纱布。
姜狸疼得龇牙咧嘴,心中决定一定要深入学习这个时代的冷兵器。
姜狸将换下来的纱布放入炭炉中,添了几块炭,火烧得更旺,再盖上罩子,火炉劈啪作响,谁也不知道里面在烧什么。
待流云搬着冰块回到殿中,正看见三公主正在桌边大口喝水。
流云依从吩咐,将冰块放到隔水的皮袋子中,又从雕花柜子中取出冬天的棉被,铺在床榻上。
姜狸钻到被子中,暖烘烘的,流云将冰袋放到她额头上,一下子把脸上的燥热都驱散。
虽然三公主说不用了,但是流云坚持守在旁边,不断给她擦脸,不时把融化的冰换掉。
两次生病,殿下都没召太医,流云不是很理解,但她只会顺从三公主。
姜狸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
等再次醒来时,流云已经摆好炖鸡汤、煨牛肉、煮干丝和糖醋排骨等菜色,一直热着,桌上还有许多水果。
姜狸掀开被子,身体出了一身汗,整个人神清气爽,流云为她披上外袍。流云小心搀着三公主去用膳,三公主觉得太夸张了。
喝了一口汤,姜狸更是觉得完全活过来了。
抬眼却看见流云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显然对自己的处理方式敢怒不敢言。
但这张脸分明在骂人啊。
姜狸指着自己的额头,讪笑道:“小云啊,我已经完全好了,不信你摸摸。”
流云不作声,用手贴上她的额头,果然是不烫了。
见小侍女神色微松,姜狸趁机说:“今天辛苦你了,坐下吧。”
姜狸拍拍旁边的空凳子。
“这怎么使得。”流云说着又要跪,被托住,“奴婢怎可与主子同食!”
姜狸:“上次不是同桌了吗?”
流云急得要抹眼泪;“那是为了不能暴露殿下身份。”
“别管什么奴婢主子的了。”姜狸将小侍女扶起来,“以后你不可自称奴婢。”
听到这话,流云猛地抬头,竟已泪流满面,姜狸看得不明所以,抬起左手袖子给她抹去泪痕。
明明流云比姜狸还要大一两岁,偏偏这种时候像个孩子。
流云以为三公主要退掉自己,泪珠止不住地滚落,又怕殿前失仪,明明脸都花了还不敢哭出声来。
姜狸心里五味杂陈,修改了一遍方才的话:“以后你不用自称奴婢,正常回话就好。”
“殿下……”流云想握住姜狸的手,又不太敢。
姜狸轻抚着她的背,拉着她坐下:“不要哭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当值的……算了,哭出来吧。”
流云低着头小声啜泣,突然“哇”的一声,扑到姜狸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女子,在震天的痛哭中相拥。
姜狸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带去如此大的刺激,但她不后悔。
她需要伙伴,而不是奴隶。
时间一点点过去。
悲伤劲渐渐消退,缓过来的流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有点明白三公主的意思,但,那是三公主啊。
流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三公主的怀抱,但那是不可能的。
索性装睡吧?
姜狸的脸颊虚虚压着流云的头顶,感受着她的变化。
良久,流云的头顶降落一道声音。
“若是你怕被其她人听见,落人口舌,那么在外行走随你怎么说。但在疏芙宫内,就请自在些吧。”
“我也会这样要求其她侍女的。”
姜狸的声线其实很细小,但听上去像有千斤重。
流云慢慢离开姜狸的怀抱,看到对方的衣料濡湿一片,低头赧然:“奴,我去取新衣裳来。”
等姜狸独自换好衣服出来,饭菜又变得热腾腾的。
姜狸挺胸,做了个“请”的手势,流云勾着手指坐下。
两个相处最久的人,终于在最熟悉的地方共餐。
流云连吃饭都很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似乎在给姜狸示范最养生的就餐方式。
姜狸我行我素,饿久了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扒拉两口。
伤口痒痒的。
再过两日,皇姐的宴席就要召开了,希望自己不要出岔子。
之前在写到“主仆”“奴婢”的时候,我总是感到痛苦,相信姜狸也是一样,故而有这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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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流云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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