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拉——”
“刷刷,刷刷,刷拉拉——”
门外传来有规律的白噪音,仿佛有人正执着钢丝球给地球搓澡。
莘野茫然地睁开眼,在薄薄的一层光中,看见灰尘打着旋飞舞。
离床不远处是古旧的木板门,门边两侧是隔音和采光都不大好的轩窗,上面画着潦草的竹子紫莲之类的图案。
昨天没发现这山中破庙这么古色古香啊?
莘野毕业后一秒钟也没耽搁就开始了自己的毕业旅行——前往某山中破庙。
本来是准备隐修度过这个夏天,好好洗涤一下自己未老先衰的心态。
还没打工就想摆烂怎么办?
砰!
破木板被毫不留情地推开,莘野孤身在外,心中当即飘过无数句“顾客就是上帝,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云云。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身着米白布袍的妇人便冲到床边。
“……”
莘野右手撑着又薄又硬的床板,将上半身撑起靠在墙壁上,平静地和那妇人对视。
“世子,您要是没别的吩咐,老奴就先回王府了,夫人说了,让您在这好好地修身养性。”
妇人在“好好”二字上加重语气,宛若正在威胁紫薇的容嬷嬷。
还未等莘野消化完老妇话中的含义,脑海中便蓦然涌出些许不属于他的记忆。
莘野迷茫地跟老妇对视片刻,随即猛地掀开被子,他身上穿的不是昨天的衣服,而是白色对襟中衣。
莘野眉心微蹙,老妇半天没等到回音,只等来了自家不受宠的小世子痴傻的目光,当即大怒:
“夫人还说了,如今家中人丁兴旺,您既然从府中搬了出去,没事啊,就少回府里!”
说完没等莘野回答,冷哼一声扭身就走,跨门出去时还重重甩上房门。
“咳咳——”
莘野被门板对撞带来的灰尘呛得咳了两声,整个人瘫坐在床上,一句“我操”脱口而出。
他这是……穿越了??
莘野记得自己刚进庙里就匆匆找厕所,厕所没找到,只能找地方就地解决。
刚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完,他就一脚踩空跌下了山崖。
本以为是寺庙中人把自己寻到救了回来,结果原来他这是……没救了?!
莘野头脑风暴了半天,赫然发现自己穿进的,竟然还是书中没出过两次场,不足十章就英年早逝的炮灰小王爷。
该世子人傻钱不多,生母早逝,跟父亲继母以及家中一众亲表兄弟姐妹,没一个处得来的。
更别提他那犹如马里亚纳海沟一般低于水平线的情商和智商了。
自以为无比狠毒,想尽办法报复继母一家,结果玩脱了,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刷拉,刷拉,刷拉——”
门外的地球清洁工还在不知疲倦地持续劳作。
莘野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连外衫也没披,踩上鞋子便拉开门走出去。
眼下正值初夏,温度正好,门外石阶下是一块蛮大的空地。
空地中央摆着几个水缸,缸中浮动着硕大的绿色荷叶。
前方则是另一排黄色墙身的平房建筑,建筑边矗立着一棵枝干抱在一起的巨大的菩提树。
枝头直冲云霄,绿叶舒展,阴凉处光影斑驳。
莘野百无聊赖地朝“清洁工”看去,恰逢此时“清洁工”打扫到廊下。
眼下那人正将扫帚立到腿边,右手随意地撑在扫帚上,掀眸朝莘野看去。
莘野:“……”
要不然还是打个招呼吧。
这人身着灰色僧袍,身量欣长,衣襟边缘露出洁白中衣,很是干净整洁。
乌发在脑后松弛地挽在一支竹簪上,双目如星,眼尾和修长的眉向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扬起。
阳光给他苍白的皮肤带来生气,衬得他左脸的小痣更加漆黑。
现在那人正面无表情地和莘野对视。
只一瞬,扫地僧就收回目光,旁若无人地继续扫地。
他进一步,莘野就退一步。
退之前不忘把自己的房门关上,免得本就打扫不净的灰尘一股脑地飞进室内。
莘野本人从头i到脚,若非不得已那是万万不会主动跟人打招呼。
可现在已是日上三竿,不大的寺院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小王爷在书中的戏份不多,只知道被赶出家门,却不知竟是被赶到个香火不旺,可能都没有香火的寺庙来。
看来这里是只有他们二人了,莘野咬咬牙,在扫地僧准备绕过自己时,率先开口道:“你好,我叫莘野。”
莘野的嗓音温和清亮,放到现在那就是去当网配的好料子。
那僧人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珠蓦地撞进莘野视线中。
莘野心中一惊,慌乱中还额外注意到了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倒影。
“嗯。”
不咸不淡的回答,莘野撅撅嘴,等着他继续说。
僧人说完就重新低下头,余光瞥见莘野站在原地没动,又补充一句:
“贫僧法号观莲。”
“哦。”
莘野成功把冷淡的回答还给对方,心满意足地收回撅着的嘴。
旋即他目光落在对方的头发上,乌亮柔顺,发尾被阳光照成茶色。
莘野感觉有些不对,这僧人……怎么还有头发呢?
莘野将目光移向远处,不合适宜地遥想起莞嫔娘娘带发修行,心说这僧人还挺在意形象。
蝉鸣过早地从一侧传来,拖着萎靡的长音。
不对!
莘野猛地睁大双眼。
带发修行?修行个毛啊!这人别是书中那未曾剃度的反派僧人吧?
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后却成为朝中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隐忍蛰伏多年,杀伐果决到有些残忍。
如果不按结局好坏来说的话,这人可以算是书中最大的反派了。
那些什么老王爷恶毒继母绿茶表兄跟这人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层级的。
莘野眼珠骨碌碌地转,扫地声渐远,待他再抬头看去时,只看见消失在拐角处的一抹僧袍。
莘野只好先回房中,从昨日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中翻出洗漱用品。
一切整理完毕后,莘野才端着铁盆出去,在不大的寺庙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个野鸡寺庙,没几个正殿和偏殿,殿内供的雕像他一个也不认得,就看见一尊破败的四面佛。
莘野下意识放下脸盆,双手合十拜了拜,口中喃喃出声:“请保佑我一夜暴富,或者几夜也没问题,拜托了。”
待到睁眼时,莘野猝不及防地跟观莲对视,差点被吓个倒仰。
观莲还是那张面瘫脸,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你要说啥?”
莘野最见不得别人说话说一半,欲言又止也不行。
观莲沉吟片刻说道:“这不是财神。”
莘野:“……”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财神。
但是作为当代有志青年,不管去什么寺庙拜什么菩萨,首当其冲当然要求财运。
财运亨通,一通百通嘛。
莘野咽下自己的歪理,抱着脸盆无意识地跟着观莲走,直走到刚才他在房门前看见的平房建筑。
观莲在门前停住脚步,莘野也跟着停下。
观莲转身看着莘野,莘野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世子还有何事?”
观莲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莘野权当自己听不懂,张嘴就问:
“有的,你法号观莲,名字叫什么呀?”
尾音上扬,可爱地加上一个“呀”字,莘野对自己的问题以及提问方式很不满意。
其实他想问的是去哪里洗漱哪里吃饭哪里弄热水,但他确实对这个也有点好奇。
鬼使神差地,莘野在必需品和好奇心之间,选择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观莲愕然,没想到莘野居然如此……不见外。
莘野和观莲对视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太自来熟了。
没办法,谁让这里除他之外就这么一个活人呢?
异乡见同胞还要激动一番,别说他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了。
是的,刚才那老妇不算。
“不……”,莘野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正想打圆场,只听观莲淡淡道:
“扶桑。”
莘野微怔:“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这首诗,可不算什么饱含雄心壮志之诗,他也不知怎么的想起这句。
扶桑眉心微蹙:“什么?”
莘野收回思绪,摇头说:“没什么。”
话音一转又问:“请问哪里有水?”,边问边举起自己的脸盆左右摇晃着。
“偏殿侧边有井。”
扶桑伸出右手,给莘野大体指了个方向,就在两人刚刚路过的地方。
莘野顺着扶桑的手看去,先被对方的手吸引了目光。
这人又是扫地又是打井水,搞不好还要自己洗衣服,这手竟然还保养得挺好。
淡青色的血管在扶桑手背上若隐若现,隐没在突出的腕骨处。
手指骨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打磨出柔和的弧度。
莘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嗯,跟扶桑的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就是没有那么白。
看来这小世子虽然悲惨,但生活处境还是有保障的。
但那是以前,现在他被抛弃到这破庙里自生自灭,还有个屁的保障。
莘野随即又把目光瞥向扶桑袖口,虽然他好像是蛰伏的反派,但好歹确实很牛嘛。
而且看扶桑的态度,跟这小世子应该没什么过节,实在不行还有机会抱抱大腿。
况且他又不是真傻。
隐居寺庙也没什么不好,跟人井水不犯河水,还能做点小生意,赚到钱了就跑路。
去哪不是过一辈子?
莘野信心满满地憧憬着自己不用打工,有大腿可抱的光明未来,满意地勾起唇角。
余光始终看着莘野的扶桑:“???”
你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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