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低下头，望着面前伸手插进了自己胸膛的小女孩，睁大的眼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为……为什……”
但没等说完，他的心脏已然停止跳动，整个人都失去平衡往后倒下，枯瘦干瘪的身躯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低头看着老人依旧不甘睁着的双眼，囡囡皱着眉，嘴角下撇，眼里一点点泛起水光，很小声地开口，来回反复说着：“俊俊骗人……俊俊……不要囡囡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她一时吓得愣住了。
老实说，这场面其实也没多恐怖。或许因为囡囡没有真正的实体，周俊身上没出现什么伤口，也没有流血什么的。忽略掉那睁大的浑浊双眼，倒在地上的老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小白只看一眼就清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地，她上前一步，拉住了曦白的衣角。
感受到力道，曦白回身看向她，目光似有些无奈，压低的声音听来颇为温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发呆啦？”
小白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脸上一热，也小声嘟囔着：“我才没有发呆呢！只是看到……有点出神而已……”
她这话一听就像是扯淡，曦白果然也没多在意，问完便又收敛了笑容，继续望着那边低着头的小小身影——现在的情况可还没到能放松调笑的时候。
小白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也跟着严肃地往那边看，思维却总还是有些逸散，总不自觉地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
她的确是看到了，虽然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瞬间突然出现的，明明上一秒还是几人对峙的紧张场面，下一秒，世界骤然变成了众多混杂不清的色块，上面弯弯绕绕纠缠着或接续或断裂的诡异线条。
又像是模糊到什么都看不出的图案和意义不明的古怪文字，密密麻麻铺陈满她的整个视野，覆盖了其他的所有存在。
再下一瞬，这一切便又如出现一样同样突兀地消失。
她依旧是身在老宅里，身前是绷紧身体站立的曦白，对面是非人非鬼的一老一小，周边的黑暗正一点点褪去，露出原本的房屋样子，和意识不醒倒在地上的剧组成员。
然而，她始终忘不了那曾经铺满视野的，比选色器都更鲜艳多彩的诡异画面。
即使每次回想起那画面，她脑子都会“嗡”地一下像是要炸开，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像什么强迫症发作一样总忍不住去回忆。
而明明图形记忆是她的专长，但几次回想之后，她记忆中的画面反而变得越发模糊。
到了意识回笼，神志基本稳定的现在，小白甚至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甚至有些记不清究竟有没有看到什么的这一回事……
只有那鲜明的混沌感受深深烙印在了她心头，挥之不去。
再度回神，小白用力晃了晃脑袋，发现眼前的画面和形势并没有什么变化，显然她这又一次“发呆”的耗时非常短暂。
她甚至接续听完了曦白的轻声解释——“……结束了。即使已经化为恶鬼，她终究还是周俊的一抹意识。周俊死去，她很快也会跟着消散的。”
“意识……”跟着重复了一句，再回想之前所知的情报，小白迅速理解了目前的话题走向。
“原来如此，当年周俊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癖好，正陷入巨大的恐慌和不安之中。但当时龚丽兰正怀孕，全家的注意力都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周俊的孤独。所以……”
曦白点点头，认可了她的判断：“强烈的情绪，不甘被忽视的扭曲心灵，击倒意志的孤独，不肯面对自我的逃避……这一切，都正是恶鬼诞生最好的温床。”
“尤其他还……”曦白的话没说完，对面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始终低着头，身子一抽一抽，哭得无比伤心的女孩身上泛起了点点白光，并且越发明亮，转眼便要将她的整个身形都淹没，甚至往外扩散，映得这一角大厅亮如白昼。
“到时间了。”曦白叹息一声。
小白看向对面，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猜出了曦白没说完的内容——周俊杀了人，还是自己的亲人。背负上那沉重罪孽的瞬间，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或者说灵魂，彻底崩溃瓦解，于是有了囡囡。
囡囡承载了他的秘密，是他最孤独的童年中唯一的玩伴，也是周俊多年来始终无法面对的自己。
她是他，却也不是他。
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注意到自己身上星星点点的光芒，囡囡很快忘记了哭泣，抬手举到眼前反复打量，再低头不住看着自己的身体，眼里是直白天真的惊异。
但她终究不是小孩。看看自己，再看看地上周俊的尸体，女孩眼里显出一抹恍然，抬起头：“我……要死了吗？像俊俊一样。”
“嗯。”曦白简短地应着，小白抬头看去，他英俊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会和俊俊去往同一个地方吗？”
“会的。”
“那就最好了。”小小的女孩灿烂地笑了起来，但很快，那笑容便也被光芒淹没。
只有一个依稀像是人形的模糊光团，在渐渐消散的同时，抬起像是手的部位向他们摆了摆：“大哥哥，大姐姐，拜拜啦！我去找俊俊玩啦！”
属于女孩的甜腻嗓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那曾照亮一隅的点点光芒却已彻底散入虚空，偌大的厅堂再度陷入黑暗。
暗到……小白甚至看不清身边人脸上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她心底一瞬间有些慌忙，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只能把手里的衣角拽得更紧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啪”的一声轻响，一点澄黄光芒燃起，映亮了他转身看来的温柔目光：“别怕，已经没事了。之前的雷电好像把供电系统弄坏了，一会儿我去……”
啊，这是，他曾经用过一次的，之前在她家门口，从那个爪子手里救下她的时候。小白压根没听见曦白在说什么，望着他手里点着火的符咒，有些混沌地想着。
不知哪来的风，吹得火光不住摇晃，连带着似乎连被光芒映亮的四周也有些不稳定，晃得人眼睛都开始发花，恍惚间仿佛看见眼前并不止是这一点小小的火光，而是有密密麻麻的蜡烛被点燃，被放置在身边。
那齐齐摇曳着的炫目火光……
“小白？你怎么了？白汀宁？”有人伸手扶住她，关切的话语带着回音，像是从遥远的云端传来。
头忽然开始隐隐作痛，糟糕，她是不是又在不该发呆的时候恍神了？
“唔，不要……喊那个名字。”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抱歉，我好像有点……迷糊。”也不是这个。
是什么呢？
抬起头，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带着满满的关切，那深邃的眼瞳里倒映着白汀宁无神的双眸，惨白的脸色，和一点澄黄的火光。
干掉他。
不知是哪里来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在脑海中回荡，占据满她整个心神。
空洞大睁着的双瞳忽然有了神采，小白的脸色骤然一凛，手上猛一用力，便反抓住了曦白的手臂把他掀倒在地：“危险！”
四面八方涌动着的黑暗汇集，化成凝结着浓重杀意的武器，拖着锐利的剑光穿过她的心脏。
带来透骨彻心的冰凉。
-
近乎茫然地被扑倒在地，曦白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女孩被黑暗的利剑贯穿。
接着一切杀意消散，黑暗褪去，浓重的阴气里，女孩软软倒下。
条件反射地起身接住了她，曦白心底被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占据，让他说不出任何话语，乃至思维停滞，只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孩。
“没事……”女孩蠕动着嘴唇，目光涣散没有焦点，犹如空洞的镜面，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带着惨淡的灰，“对不起……爸，妈……对不起，都是……我……”
瞬间，曦白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变得冰凉。
已知：
周俊杀害了自己亲人，导致囡囡变成非人非鬼的存在。
小白不是人，也不是一般的鬼。
白汀宁的父母不久前因为意外去世。
问：
曦白想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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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涌动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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