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的父母没来,来的是管家,他礼貌妥帖的同老师交涉,游刃有余的领着受伤孩子去了医院,摆平了怒气冲天的家长,而在期间,小崽子一直待在车上。
他无聊的打着哈欠,看着车窗外的医院,一只手无意识的摩擦着熊然的手掌。
司机在外面站着,车厢里只有他和小崽子,但熊然没有说话,他视线晃动,是小崽子的腿一摇一晃。
看着那摇晃的光亮的鞋尖,熊然终于知道异常是什么了,这孩子,没有一点点的惊恐、慌乱,即便是个成年人,看见血液、听见尖叫哭号、周围人脸上惊慌、着急的神情,也会不由得跟着紧张,这是人作为动物对于异常天然的警惕性。
可他没有,他好像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宋或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打那个小朋友吗?”,熊然知道事情过程,但他就是要小崽子自己说。
“熊仔大人,你可以说话啦!”小崽子将熊然转过来,两个酒窝深深的,他侧头想了想:“因为我不愿意给他,他还抢你,所以我打他。”
“他做的不对,是不是?”熊然十分耐心:“他不应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去碰你的玩偶熊,这不礼貌。”
小崽子认真的听着,用力点点头,一脸赞同:“不对,这样做不对。”
熊然继续道:“而且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保护了我,没有让我受伤。”
小崽子愣了愣,脸颊跟着红了,他不好意思看熊然,傲娇的把脸侧到一边,别别扭扭道:“不....不客气。”
“那你能告诉我,他抢你玩具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你是熊仔大人,”小崽子认真纠正:“不是玩具。”
熊然心中微暖:“好,我是熊仔大人,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生气”小崽子不假思索:“很生气,我感觉我的头都要冒火啦!我要咬死他!”
小崽子龇牙,看得出来,现在也很生气。
“那为什不告诉老师呢?告诉老师他做了不好的事情。”熊然提议。
“老师不在,”小崽子眼睛里都是恶狠狠的:“而且如果我告诉老师,老师也只会让他道歉,我才不要他道歉,你腿也很痛,让他试试!”
循循善诱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这孩子逻辑自洽,很有目的,他哑口无言。
“虽然是他不对,但是也不能打人呀,如果 你生气,咱们可以找找其他发泄途径,你看看,那个小朋友现在受伤了,还要麻烦管家爷爷和老师带他去医院看病,管家爷爷年龄这么大了,你不心疼吗?”
小崽子不说话了,默默低下头沉思,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两坨圆圆的脸肉。
熊然欣慰,以为他会有所得,结果小崽子忽然抬起头问他:“如果他做了更加更加过分的事情,如果是他打了我呢?打的我也流血了,老师不在,怎么办?”
熊然面前浮现出小崽子哭的稀里哗啦,满脸是血的样子。
.........
“打回去”熊然如实道:“如果他要伤害你,就打回去,让他下一次不敢,如果打不过,”
熊然不想让小崽子没有底线的善良,在不伤害身体的底线之上,能不使用暴力尽量不使用,但一旦有人动手,为了保护自己,那就必须还回去。
熊然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所以我才打他的。”小崽子突然道,神情一本正经:“你受伤害了,必须还回去。”
熊然怔愣,就听见小崽子继续道:“我的玩具房有很多玩具,我的赛车、机器人、摩托车,都可以送给他玩,我不会生气,但是他不能扯你,和我流血一样的,不行!”
熊然沉默了,在小崽子看来,他不是玩具,是熊仔大人,扯熊仔大人就是触及了底线,就是要还回去。
熊然心情复杂,即使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们和大人一样,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有自己在乎的东西。
他们并不是小豆丁,在他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大人。
看着小崽子黑密睫毛下坚定的眼神还有紧抿的红唇,有一瞬间,他好像看见那张小脸张开了,变成成人的模样。
熊然不太会教孩子,不知道他说的话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管家出来了,于是只能闭嘴。
*
熊然像个守护神一样守护在小崽子的身边,而小崽子也很依赖他,只不过经过打架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带熊然去过幼儿园、后来上了小学、初中,熊然更是连宋家家门都没怎么出过了。
小崽子经常问熊然白天一个神的时候无不无聊,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期待,仿佛熊然说无聊,他就要给管家撒蛮说自己不去上学,要在家里待陪他了。
无聊吗?熊然也问自己,他经常一只熊坐在窗边,因为不能动,眼神所着处只有一片风景,但对于他来说,早经习惯了,他缠绵病榻多年,每天一睁眼,就是医院的天花板,耳边就是各种叹气和哭泣,至少现在耳边萦绕的是鸟叫声,已经好很多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穿那种死气苍白的病号服了,看着身上的彩虹毛衣,熊然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味道。
他有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都是女佣小姐姐亲手缝的,并且每隔两天,他就可以洗一个香喷喷的澡,待遇非常好,但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床有点挤了。
小崽子抽条了,个子疯长,从小学毕业,上了初中的身高直逼一米八。
熊然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自己身上的衣服,从短袖换到毛衣,再从毛衣换到短袖,窗外的风景,也从春意盎然到大雪纷飞,再从秋高气爽到炎炎夏日。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春夏秋冬,一共九个轮回,他来到宋家,已经九年了。
这九年,仿佛是一眨眼,快的让熊然察觉不到,宋家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给他洗澡的小姐姐是同一个,缝衣服的小哥哥也是同一个。
唯二变化的是老管家的鬓角又添了几丝霜白,和宋或雍卧室每两年一换的床具。
可无论宋或雍如何变化,熊然依旧叫他小崽子,因为他心理还是幼稚,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熊然。
比如现在,熊然坐在宋家的网球场的看台上,身上穿着熊仔版运动衣,头戴遮阳帽,看着前面球场上,两个健气身影一来一往,砰砰砰的打球,看着其中一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对面一个球扑空,中场休息,熊然老远看见那抹身影拎着网球拍往他这边走。
“宋或雍!你今天不能跑啊!我一定打赢你!”跟在后面的那个,皮肤比炭还黑,一说话,就是一口大白牙,两颗瞳孔灰重重的。
走在前面的少年不理他,离熊然越来越近,及膝的白色运动短裤下,是遒健的长腿,跳跃发力的时有浅浅的肌肉线条凸显,正常走动时,线条隐藏,只在跟腱处能隐隐感觉到勃发。
不过14岁,却已隐隐有了力量感。
他走到熊然面前,弯下身子去拿熊然怀里的水杯,熊然眼尖的看见一滴汗珠滴答的落在了他的经脉清晰的手背上,接着滑下去,消失在指节中。
“宋或雍,”黑皮小子挤过来:“你听见了没有,今天不许跑!”
少年不理他,三两下用毛巾擦干发上的汗珠,然后给熊然整了整太阳帽,将他抱了起来。
他顽劣,抱起来不够,还要将熊然举起来,看他的屁股,看有没有蹭到灰。
发现干干净净,唇角就上扬,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熊然不想理他,可还是经不住看他的眼睛。
和五岁时候不一样了,圆圆的轮廓有了深邃的迹象,只在眼尾尚余几分饱满,但所有的色彩不曾消退,肤色依旧白,眼仁黑的惊人,卧蚕的痣鲜红,同瞳孔里意气的光一样明亮。
“熊仔大人,”声音是竹子般的清新,只在尾音处听出一点软,是即将成年的最后一点奶。
他低声在熊然耳边道:“要下雨了,该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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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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