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央,恒乐元年。
福全村,季春时节,天光已收。
茫茫烟水与二三渔火相映成趣,浪花在月色下被海风拍向岸边,卷起圈圈银白沫子,一片祥和。
咚——一声沉重的撞击打破了渔村的安宁。
痛。
好痛。
头上的重物猛地被砸下,发出闷响,紧密炽烈的钝痛随之而来,李华珠蜷起身子不停颤抖,后背冷汗涔涔。
“别打啦,别打啦!”
有妇人似是推门而入,步履颤巍,呜咽声由远及近,断断续续,直至落在耳边。
疼痛稍减,李华珠终能从残识中分神些许。
【检测到宿主精神波动,已下载航海系统,开启初始任务:加入航队,奖励:航海图。特送新人大礼包:100银两,供您使用,已计入存储中,每日利息按0.1%提成。介于您目前身体健康状态危急,已为您屏蔽疼痛,祝您使用愉快!】
脑中突如其来的声响令她一楞,恍然清醒。她掀起眼皮,模糊的视野中,眼前桌腿的分影渐合。
目光一挪,短而宽的凳子直愣愣地倒杵在旁,边角有新翻木刺的豁口,上面沾了刺眼的猩红,还未全渗进去,明显新的。
粘腻浓稠的液体从额头延至左脸,最后啪嗒垂落在地,洇染成红的一圈圈。
她能闻到明显的铁腥味,是血。
她受伤了。
李华珠眸子蓦地一缩,她这是,在哪儿?
目之所及皆是古朴却又落败的陈设,将她护在身下的妇人,正抽抽嗒嗒地泣着,却仍将自己挡在前。
一番挣脱后,妇人终是体力不支,衣领被男人轻松提起。
李大吐出一口酒气,面色不悦:“臭婆娘,快告诉我,把钱藏哪了!找不到钱我就将小妮子卖了!”
李母郑佩眼中惊恐,连连摇头,嘴里抽噎出声:“没有钱了,都被你拿去赌了......”
这举动到底还是惹恼了男人,他咒骂一声,将李母扔在地,拳脚相加。
郑佩吃痛,只得紧紧抱住他的裤腿,不断地求饶、哀乞,神情卑微而又痛楚。
“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吵闹声不绝于耳,浓重的血腥味与污浊酒气交织成团,愈演愈烈。
李玉珠双手抓地,拖着瘦弱的残躯,指头攀向桌沿,猛地用力,将身子一支,抓起桌上趁手之物,向前掷去。
哐当,坛子应声碎开,酒水洒了一地。
李大被震得踉跄后退,他放开李母,人有些发怔。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破口大骂:“死妮子,老子他妈将你养大,你竟敢拿酒坛砸我,不要命了!”
李玉珠心中冷笑,生育情分或许是有,养育之恩多半全无,甫一醒来,她便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
原主一家原本安安分分,日升而渔,日落而息,运气好采到二三蚌珠也能卖个好价钱,虽非富裕之户,却也不至于遭受饥肠之苦。
然而李大因缘在赌坊初尝甜头,食髓知味,由此染上赌习,将余产败个精光,后整日无所事事,借酒消愁,更甚者从外头被追债挨打后,回家欺压妻女以解气,不知悔改。
郑佩并非无向乡里相助,邻里街坊却也只能劝阻一二,不好插手,事情便闹到里长那儿去。
谁知里长收了李大好处,竟只言:“区区家务之事,小打小闹,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足挂齿。”便扬长而去,不了了之。
事情没有因此结束,李大见众人奈他不何,变本加厉,对妻女下手更加毫不留情。
今日见债主四下寻他,往日拳打脚踢切肤之痛油然升起,连忙回家搜钱,彼时郑佩于外捞捕的归途中,而李华珠正于屋内忙炊,这才有如今这一出。
虎毒不食子,哪成想原主被生父活活殴打致死,恰逢身为海军的李华珠因救人溺亡,灵魂穿梭而来,从这副败絮躯体重生。
李华珠支起的身子在颤栗,不仅是肉身上的痛,还掺着原主死后对李大深入骨髓的余惧。如今把钱赌了就又来讨要?想得美。
“今日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李大平日在家中无法无天惯了,见一向懦弱不敢还手的女儿竟敢忤逆自己,火冒三丈,将气力不支的郑佩踹向一边,撸起袖子打算教训一番。
李华珠被步步紧逼,身形后退,心中思绪翻涌。
此种酗酒赌鬼,多半是欺软怕硬之辈,只敢窝里横,只有拿出更强的气势震慑之,才能解脱。
她余光一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身子渐渐贴近背后的炉灶,反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
“你......你要干嘛?”
李大见到李华珠有刀傍身,顿住脚步,指着她,支支吾吾,气势也弱了几分。
形势登时扭转,李华珠抡着菜刀走向桌边。
烛火幽微,人影摇曳,她半边隐入黑暗,脸上血迹更平添了几分诡异。刀刃嵌入桌木中,发出“嘭”的声响,整张木桌都在颤动。
李大被吓退至门后,只觉自己成了那桌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滚!”
李华珠因为喉咙干涩,吐出的嗓音带着微哑,咬字却极为用力,咄咄逼人。
李大有些犹豫,虽不知为何向来懦弱的女儿今日竟一改气性,但是倘若自己在家中灭了威风,以后她们反抗的**只多不少。
见他站在门口迟疑不决,李华珠冷声道:“我与阿娘二人,唯你一人,奋力之竭也能争个鱼死网破,让你命丧于此,怎么,要来试试?”
李大撇了眼地上的郑佩,似有转醒的迹象,又揣摩着桌上的菜刀,心中虽不忿,却也只能就此作罢。
但是,钱之一事可怎么办,外边可是有要债的人。随即,他眼中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登时有了底。
“你给我等着!”抛出一话后,李大便隐入了黑夜中。
见他远去的身影,李华珠松了口气。
其实,她还真不能保证能打赢李大,自己和郑佩两人都受了伤,更何况李大一健壮男子,气力更加比不上了。
她赌的就是李大外强中干,不敢奋死一搏,要不也不会被讨债的人打得不敢支声,只能拿家人出气。
好在,她赌对了。
李华珠合上门,将阿娘搀扶至床上歇着,喂了水,然后一一检查、清理其身上伤口。好在多为外伤,未动及筋骨脏腑。
她打了盆水,将脸上血污清洗一番。
昏黄的烛光下,一张清秀小脸浮现于水面上,年纪估摸十五六岁,除了额角骇人的伤口,与她前世相差无二,不过由于营养不良,整张脸显得憔悴枯黄。
此时李华珠肚子传来咕咕声响,她才意识到今晚滴水未进。走进灶台,打开饭甑,米香扑鼻而来,好在原主生前便热了饭。
“珠娘。”
郑佩声音从李华珠身后传来,她忙盛起饭,掺了腌菜,端着来至床前:“阿娘,怎么了?”
“后山山顶的一颗苍天大树下,需要你去一趟。”郑佩支起身子,接过碗筷。
【叮——已触发支线任务:上山寻物,奖励:未知。】
系统机械声响起,李华珠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便将神色收起,免得露出破绽,立即应声好。
郑佩见着女儿额头上的伤口,心下悲出,似有千言万语,张了张嘴,只说出这句:“珠娘,你想去别的地方生活吗?”
李华珠一愣,她刚穿越不久,但从原主记忆中可知,郑佩是个温柔良善之人,并不像李大那么残暴,稍不如意便拳脚相加。
她知晓郑佩决不会对她有加害之心,那么这话的深意便不言而喻了。
“阿娘想要远走他乡?”
话刚一出,便被捂住了嘴,郑佩伸出食指抵在她唇前,发出“嘘”的声响,低声又道:“你上山的时候别被人瞧见,明早天未亮时便去,快去快回。”
李华珠坚定地点头,眸子在昏暗的屋子里熠熠生辉。
但她不解,要跑路现在不跑更待何时,又何苦再去山上一趟。她忽地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李大殴打李母时说的话,他在问——把钱藏哪了。
难道阿娘让她上山的目的是为了寻钱?不过既然她的交代与系统的任务不谋而合,正好也一道完成了。
想到系统,她心念一动,一个界面出现。
打开商城,她囫囵一扫,里面大部分都是药丸,诸如闭息丹、强肌健骨丸、无敌解毒丸等,都需要用积分兑换。
系统页面隐约能见到地貌轮廓,夹杂着蓝色的茫茫大海,上面云雾缭绕,无法查看详情。
看来这海图与页面中间的解锁有所关联,只是眼下她得先去山上,加入航队这事先稍后缓缓。
待到夜里时,李华珠总觉睡得不安稳,前世与原主的记忆纷至沓来,如走马灯般涌入梦中,又似归潮般退去。
她辗转反侧,又怕李大趁着夜深人静欲闯入室,便起身前去查看门闩。
只见屋门大敞,月光倾斜入屋,中间立着道人影,背向室内。
李华珠脚下一顿,觉得那人影有些熟悉,竟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人影忽而转身,脸上七窍流血,鲜血如掉线雨珠颗颗往下坠。
她倏然一惊:“阿娘!”
李华珠从梦中惊醒,额前碎发已被冷汗打湿,忙起身赶至门边,见眼前的门闩插销紧固贴合,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将窗口推开,留出一道间隙,外面微弱的亮光渗透进来,已然清晨。
再看内屋里头的李母正在缝制衣物,闻着灶台飘来的饭香,她心头稍安。
她吃了点垫肚子,整理好包裹,又被郑佩塞了干粮。
“阿娘,不用这么多。”李华珠的包裹快被/干粮塞满了。
“山路艰险,多备点干粮以防万一。”
李华珠转念一想,觉得李母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不推脱了。她临走之前还顺了昨晚的菜刀,山路艰险,说不定还有猛禽走兽,劫匪流寇,菜刀说不定也能稍微震慑下。
走出一段路,李华珠回头望了眼倚在木门的人影,只能依稀看到衣着,已分辨不出脸上神情,昨晚的梦忽又浮现而出,李大临走前的话让她心里涌上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她按捺下心慌,不禁朝喊那边道:“阿娘,等我回来!”
*
天方破晓,县城里人流渐增。
街巷的一处角落里,男子谨慎地伸头往外瞅,见外边并无他眼熟的身影,便轻手轻脚地侧出半边身子。
一脚还没跨出多远,身旁忽多了几道人影,随即,他整个人被提溜了出去。
他“哎呦”一声,正想破口大骂,谁知不分青红皂白的拳打紧密而来,直打到他鼻肿脸青哀声求饶才停手。
“李大,你欠债不还,今日是最后期限,若再执意逃债,唯有按法将你办了!”来人身着绢丝水蓝色圆领袍服,织金彩通袖,显然蕴富不凡。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大一颗心如坠冰窟。他跪地求饶:“王老板,您就再信我一次吧,这次真能还。”
王老板冷哼一声,仿佛气极,将他踹倒在地:“这句话我已经听到耳朵磨茧了,你三番五次出尔反尔,我要怎么信你?”
李大赔笑道:“王老板您消消气,消消气,就听小人说一句话......”
王老板附耳,只消一听,便品出这话的味儿,他捻了捻嘴角的胡须,一双眼里迸出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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