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珠以拉人的姿势摔落，半空中双手茫然无措，两人身子相碰。
她鼻骨撞倒眼前人的胸膛，嘴里发出轻微的痛呼。无意之中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埋藏深处的记忆纷纷涌出，蓦地想到那日自己慌乱之中似乎也撞倒了人。
但她已来不及细想，整个身子被淹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泡在海里，连头上的风暴都显得模糊而遥远。冰冷咸涩的海水无孔不入，涌入鼻腔，强烈的窒息感迫使她急切地渴望呼吸。
凭着前世的急救经验，她强压下因慌乱而欲挣扎的本能，舒展四肢肌肉，紧收腹部不气泄，保持口鼻向上。
渐渐地，身体变轻，她被轻柔的浮力推着浮出水面。
李华珠大口呼吸，拍打的浪花不断冲刷着耳膜，身子随海面浮浮沉沉。
好在她离船只并不远，一只绳索适时从上方投下，她立马抓住，就着绳索把身子捆住打结。
当她正思索如何上去，船上的人朝她焦急喊道：“府军大人还在海里，快救救他吧。”
李华珠环望四周，确实不见季长风身影。
她拉紧绳索，季长风还不能死，如今他俩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死了，自己也不会好过，或许还能趁此刷一波声望值。
打开系统，兑了两颗闭息丹，她吞下其中一颗，深吸一口气闭息，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探入水中。
海里不似外面波涛汹涌，反而水波不兴。
李华珠艰难地睁开双眼，目光不断搜索。她游了几处，都不见季长风身影，闭息丹的时限将至，人若找不到的话，她也只能放弃了。
季长风，你人究竟丢哪里去了？
胸腔里的沉闷使得呼吸越发急促，就在她正欲放弃时，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臂弯。
李华珠：？
她心中一跳，摔落海中之时伍全面孔的记忆从脑中闪过，本能将其甩开，在回头的瞬间向对方踹了一脚。
然而，她很快便后悔了。
抓住她手的竟是季长风，咳，失策了。
她找了季长风那么久没找着，没想到对方竟也在找自己，毕竟她只不过是匆匆两面的小渔女，季长风大可见死不救，抛下自己直接上船，何必不惜性命来寻人？
她很清楚，季长风死了，自己会遭殃。她死了，除了让别人凭空挤出眼泪，附带些许红颜薄命的怜悯也不剩什么。
那一脚属实用力，季长风的身体在海里荡出几米，一时气息不稳，不慎呛了水，他嘴里涌出了无数气泡，要看就要溺水而亡。
李华珠忙划动双臂来到季长风面前，撬开他嘴巴扔了一颗闭息丹进去。
季长风吞下丹药后，神色果然好了大半。
他略微张眼，眼前的女子眸里神采依旧，她一把捞住自己的腰身，于深蓝处像鱼儿一般灵活游曳。
两人很快露出水面。
“上来了！”
“府军大人得救了！”
......
船上的人振臂高呼，甚至有些热泪盈眶。范天恒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脸色黑如浓墨。
【恭喜您在船上的声望值已突破0，脱离了负值，系统掉落1000银两作为奖励，当前总银两：2000。贴心提醒，目前他们将视您为船员，与其他普通人别无二致。】
李华珠因祸得福，看着系统的声望值蹭蹭往上涨，一时竟达到了20。
天光骤亮，明日从云层中挣出丝丝光线。风暴已无之前猛烈，连海浪也小了些，放眼望去，乌云渐渐消散。
李华珠喘着气，等待援救之于让他们投下一块木梁，自己好趴着歇会。
风暴已过，此次伤亡不重，也无人牺牲。自季长风砍断升帆索后，那些站不稳或者来不及的缭手也有样学样，将其抽刀斩断。
这便是硬帆的优势，若用了西式软帆，还得爬上去收帆，时间肯定来不及，面对这种风暴基本是船毁人亡。
李华珠被安置于一间专属的船室内，只与季长风隔间。不仅是为了表致谢之意，也是为了贴合义妹的身份，季长风身旁守卫重重，这样也能保证自己安全。
*
室内。
李华珠打了一声喷嚏，裹紧薄被，湿答答的长发垂落，洇了一片水痕。
她端起一碗热茶，吹了吹，一口喝下咕噜进肚。温感划过喉口，流向四肢百骸，将彻骨之寒驱散，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你家大人如何了？”她抬眸，瞅向垂坐一旁的白清。
白清回答：“大人已无碍，”随后他单膝跪下，“不管怎样，多谢李姑娘对大人舍命相救。”虽他不喜李华珠，总觉她接近大人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一码归一码，救人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李华珠想到她在深海踹季长风的那一脚，讪讪一笑，脸上有些不自然，连忙让他起身：“白清你快起来，毕竟我还是你家大人名义上的义妹，怎能见死不救？”
白清起身，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似乎为此前行为惭愧。他转了话题，想缓解室内的尴尬：“大人正在审问伍全，你想不想过去瞧瞧？”
李华珠摇头，阳光从小窗口投入，清浅的眸子流光溢转，她揶揄道：“万一他又不小心暴起杀了我咋办，我只有小命一条。”
白清皱眉；“不可能，他人已被扣押，周围又有人把守，上次只是个意外。”
“大人会怎么处理伍全？他是府衙正在追捕的逃犯，但是现在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莫非是扔到海里喂了鱼？”李华珠又倒了一碗热茶，双手捧住放在腿上，指腹来回摩挲碗的边缘，汲取碗底传来的温热。
白清眼中迷茫闪烁：“不清楚，我的职责是保护大人，”他提了剑往外走，“我先去看看情况，你想去的话，就到这排的末室。”
李华珠低头，茶水里的叶渣浮浮沉沉，就如她现在的心境。
她将手中的茶水一口喝完，拿起一旁的粗布擦拭湿发。待湿发差不多干了，便整理一下衣裳，从最后船室的方向走去。
*
李华珠还未踏近船室，便听到季长风里面的审讯。
“伍全，你不仅畏罪潜逃，还涉嫌蓄意杀人，你可知罪？”季长风双手搭在后背，目光冷冷的打在伍全身上。
伍全蹲在角落里，身下铺着茅草，静如雕塑，仿若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他对季长风之话全然充耳不闻，此刻他脸上并无任何慌张神情，反倒十分自在：“大人要杀要剐，随便吧。”
季长风未跟他太多计较：“定是不会饶你的。”说罢，他甩袖离开。
李华珠见他出来，往旁让了路。她张了张嘴，心中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说出口：“大人，我方才在海里，似乎无意之中将您推开了，还望您海涵。”
季长风心里暗道，你确实那是推开吗，明明是用踹。
但他面不改色，并无多言，只是道：“你也救了我不是么？”
李华珠只得扯住微笑应声是。
“其实我有一事不明，大人为何当初不杀了我？是因为怕我被派来专门扰乱视线？”
季长风敛眉，似乎没料到她居然开门见山。
他踱步到围栏处，前方是一望无边的汪海。宝船位于中央，左右前后四个都有船只护航，数量在二百四十余艘。
自新朝换代以来，如此规模的航海还是本朝首次。皇帝大刀阔斧解除先皇海禁，被朝臣以“祖宗之法不可变”斥之，出海之策前路万难，几近无人不阻挠。
况且经过常年的海禁、曾经官府对私船的严惩，朝廷与民间的航海相关要术早已衰落，有些甚至成了失传之物。这些让他颇为头疼。
“朝中人过半皆不认可航海，若此次失败，以后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嘴角罕见添了一抹苦笑。
李华珠略微思索，才道：“大人是说朝中反对者派了奸细潜入航队里，打算出其不意击溃内部，甚至不惜搭上全航队的人命，包括大人在内。”
季长风眼中难得露出叹赏：“你猜的不错，我虽主领航队，暗中却仍有不少人反对，原本只想远离朝堂纷争，未料到最后还是深陷其中。”
李华珠：“那大人有想好怎么处置伍全了么？这几日我们一直搜查不怠，却始终没能找到他踪迹。他能藏匿到如今，想必有船中人的保护。”
“所以我打算先不动伍全，说不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揪出幕后主使。”季长风手指微握，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
李华珠想起掉入海中两人相撞的回忆，正欲再问，却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大人啊，不好了，我家中密传的更路簿不见啦。”王二中不断擦拭额上冷汗，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之色，连那双精光的眼睛此刻也变得暗淡，
“王老翁，别急，你慢慢说。”季长风好意安抚王二中。
然而王二中却愈发焦急：“王大人啊，那本更路簿乃我王家世世代代祖传之物，其中更路、时辰与距离的记录尤为重要，如今丢了，既愧对祖宗，也无法为大人指明航向啊！”
季长风疑问：“可有副本，或者口口相传，熟记于心中？”
“大人有所不知，虽是熟记于心，但是更路需常常更正以确保无误，没了那簿上的标记，咱也无从得知此航路是否发生了变化。”王二中老脸苦成了皱巴巴的柑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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