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回头,来人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当领导的,再看跟在旁边脸色铁青的村长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充斥在院子里的火焰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慢慢冷却凝固,一如白玉梅,苍老如树皮的手搅弄在一起,时不时抬起浑浊的眼怯怯地看向村长,被村长瞪了一眼吓得赶紧低头,转身冲自家老头子使眼色。
唐老头赶紧走到村长面前,赔着笑脸:“村长怎么来我家了?”
“大中午的全村就你家最热闹,这到底怎么回事?”
唐老头看了眼还在抽泣的孙女和气头上的老婆子:“她奶想给小琴换个屋子住,没商量好,两人话赶话嚷嚷起来了,一点小事。”
村长冲唐小琴抬了抬下巴:“这孩子没了爸妈,前阵子传得全村都知道的跳河的人就是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怪可怜的。刚才魏叔说的就是她。小琴,这是我们公社的聂副主任,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
唐小琴哭得俏脸通红,黑亮的瞳孔释放出逼人的光亮,娇脆清甜的嗓音透着坚定:“我要找公安。”
不说村里人惊讶,就连公社副主任也好奇不已:“你的诉求村里解决不了吗?”
村里人都爱面子,小闹关起门,大闹也是憋不住了才有那么一两回,最后要么老死不往来,要么踩着劝和人搭的台阶下去了。公安真要来了,那肯定是犯下了要命的大罪,要被关起来的。
老唐一家子是过分了点但也不至于要把他们关进大牢吧?这孩子心也不善啊。
唐小琴抬起袖子抹去眼泪,大大方方地看向公社副主任,指着横七竖八的家具:“他们要强占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要把我和这些家具全丢出去,魏大爷帮我说话,还被气走了。”
白玉梅不满地嚷嚷:“谁说要丢了,暂时先放在院子里。”
公社副主任皱眉道:“既然是她父母留下来的房子,怎么处置由她说了算,你们这么一把年纪了,为难小姑娘,脸上好看?你放心,刘村长会帮你解决这事,要是他们还是老样子,你来公社找我。你们听到了吗?”
唐老头气得直拍大腿,赶紧弯腰点头:“听到了,领导,我和您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小琴啊,你也别哭了,我这就让你叔伯把家具给你搬回去。”
聂副主任笑着问:“小琴同志,这个解决结果你满意吗?还找公安吗?”
唐小琴破涕为笑和聂副主任道谢,只是说出口的话让在场的人满脸愕然:“我还要找公安。”
聂副主任脸上的笑一僵,两手负在身后,眯着眼道:“你找公安的理由是什么,说给我听听。”
唐小琴背对众人而立,晶莹澄澈的眼底弥漫出明朗朗的厌恶:“我要告他们不把我当人,强迫我嫁人,我不同意跳河自杀,没死成,谁知他们变本加厉,不光抢我房子,还把我卖给刘家那个傻儿子。我爸妈在世的时候那么疼我,什么好的都给我,现在他们不在了,这些坏人就可劲的欺负我,他们不是人,都该被抓起来。”
这年代结婚都是经人介绍说和,不相爱的两人被大人逼着结婚也是常有的事儿,却没有一个像唐小琴闹的这么大。
聂副主任登时沉下脸,指着白玉梅一家子训斥道:“胡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包办强迫婚姻,买卖婚姻,想造反?”
唐老头当即吓得身体发颤,白玉梅脸也吓得发白,还不死心地顶了两句嘴:“她是我孙女,他爸妈不在了,她的事我就能做主,我还能害她?她这是再说气话。我要真害她,就该把她嫁给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的人家。村长,刘成是你侄子,我们两家结了亲,这不是好事吗?领导,您不信问问大家伙,刘能家是我们村最有脸面的人家。”
“广利,你们到底是怎么开展工作的?这细细计较起来,你们绝对是受批评的反面案例。”
刘广利和刘能一家是亲戚,前几年因为意见不合生了嫌隙,彼此来往也少了,现在被扯进来心里也不得劲,当即让人把刘能喊来,今儿要把这事给解决了。
白玉梅见公社领导发怒这才害怕起来,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肩膀往唐老头身后躲,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这回给村里惹了麻烦,要是连累了村长,他们家以后别想有好果子吃。
张妮挽着好友的胳膊,冲那些人甩了个白眼:“有公社领导和村长给你撑腰,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连老天爷都看不顺眼,这么帮你,如果村长他们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唐小琴扯了扯嘴角,耸了耸肩膀:“去找公安啊,告他们买卖妇女,这是犯罪。”
张妮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从广播里听来的,要是早些知道也不至于吃这些苦头。”
元清雅站在人后不起眼的地方,将唐家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果然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知道唐小琴是怎么活过来的,她只知道这个人将会是她和段岩之间的绊脚石。
没多会儿头发发白,不住拭汗的刘能来了,身后跟着个手拿冰棍的年轻人,时不时舔一口,然后又冲着人群一阵傻乐。
刘广利见状也不知该说自家三叔什么好,刘成和唐小琴怎么看都不是能凑到一起的人,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刘能来的路上就知道这事了,他之前也在大队里管事,后来年纪大了这才歇下来,没等刘广利开口,主动交代:“小成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他自己和我说喜欢小琴,广利也知道我几个孙子里最疼他,所以就和白玉梅说了这事。我也担心小琴不同意,她给我保证说小琴乐意,我这不让你婶子给操办起来了。听人说小琴闹的厉害,我就想坏了,敢情是白玉梅骗我的,你这老婆子心眼也太坏了,孩子不乐意你早和我说嘛,这……害得我在小琴跟前也是罪人了。”
“真的?”刘广利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家三叔。
“我好歹也是大队里的老人了,上面有什么要求我能不知道?闹出这么大的误会,还惊动了公社领导我这老脸也臊。我尊重孩子的意思,这婚事就算了。”
张妮高兴地撞了下好友的肩膀,笑着说:“这下你该放心了,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吗?
这么容易?
怎么可能!
倒不如说是刘能圆滑精明,捏住了白玉梅的小辫子,一推四五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唐小琴记得小说里的刘能靠嗅觉敏锐处事圆滑成了村里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后代因为他的远见大为受益,刘成却是唯一的不幸,他没享受到多少好处就出车祸去了。
或许事情就此打住,不寻根究底对她是最好的,但唐小琴不愿意让这种伤害就这么轻飘飘的翻篇,不然原主的决绝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整片天地都被灼烫的阳光笼罩,包括那一支小却勾了许多大人孩子视线的冰糕。
刘广利盯着刘成问:“小成,你喜欢小琴吗?”
刘成抿了口冒着气儿的冰糕,欢喜地眯起小眼睛,认真地点头:“喜欢。”
“她刚才哭了,你过去和她赔个不是,好吗?”
刘能看向孙子,笑道:“别怕,你不是说你喜欢的女孩是最好看的吗?过去和她说一声,是你们没缘分。”
刘成走了两步,站在那里抓着后脑勺左看看又看看,看到唐小琴要往她身边走,而就在这时刘成手里的冰糕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手里只剩一根木棍,他愣了下,而后扯开嗓子一顿嚎啕大哭。
唐小琴错愕地愣了下,心里升起一抹同情,只是这种情绪还没在心里站稳脚,刘成便亲自将它给砸的稀碎。
刘成哭得狠却也没忘记找人发泄心中的怒气,死死地捏着木棍向唐小琴扑过来,手利落地卡在她的脖子上,哪怕脑子不能正常使用,他到底还是个男人,这股力道让唐小琴喘不上气来。
“你,你……你赔我冰糕。”
张妮回过神赶紧往开拽刘成,不客气地骂:“快松手,你想掐死她?”
不说看热闹的,就连刘能和白玉梅都吓了一跳,几个人上来赶紧把刘成拉开。
刘成的手像铁钳一样,几个大男人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给扯到一边,而唐小琴因为呼吸不到空气,漂亮的脸有些发青,又因为大口呼吸太过急切,呛得她一阵猛咳,大颗大颗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滚出来。
“怎么这样啊?太可怜了。小琴要真嫁过去哪有好日子过?”
“你们没看到刚才刘成是真的想掐死小琴,大伙儿以后躲着点走吧。”
“我不信刘家会不知道刘成的病,这样了还要害人女娃娃,心太黑了。”
锣鼓队散伙前村长叮嘱段岩一点多去大队一趟,去了才听说村长带着公社的领导参观村子了,他找了好一阵才听说村长来唐家了,首先撞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声音好听,普通话流利的漂亮女孩痛苦地跌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哭红的眼,泪水遍布的面颊,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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