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年一步步走来,他先看了看陶瑶,又看向三个孩子。眼睛里的寒光收敛了九成,剩下的那成无论如何都不肯散去。
他的身子瘦削,身量高,目测有一米八,这样的身高在这个年代显得很突兀。
奕松的眼睛里露出畏惧,他瑟缩着身子,朝陶瑶身后躲。
陈四年的眉毛微蹙,看向陶瑶。
陶瑶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她维持着烤火的动作,告诉自己,必须镇定。她决定陈述这些年来,原主和孩子遭遇的一切,让陈四年受到良心的谴责。
“身为父亲,你从未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三个孩子自生下来你抱过几回,又同他们玩过几回。你只顾着你自己,吃饭穿衣喝酒,除了这三件事,你还做过什么。哦,对了,还有打骂,我和孩子们这些年哪天不是被你打,被你骂。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孩子们也过够了。我们离婚,明天就办手续。”
陈四年有刹那的慌乱,很快又恢复正常,“我知道以前是我做的不好,但是从今天起,我改邪归正,你给我一次机会。”
陶瑶不以为然,她从来不相信男人的保证,什么改邪归正,什么浪子回头,根本没有的事。更何况,“你以前保证过很多次,每次又能坚持几天?!”
陈四年的德性,她在原主的脑子里被强制回忆了很多。她真的很同情原主,若是她,早就离婚了。
陈四年有点呆,他懊恼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这次是真的,我说到做到。”
陶瑶摇头,并不退让。
陈四年:“你考虑下孩子,他们还小,不能没有爸爸。”
“现在的他们,有爸爸跟没有爸爸没区别。”
陈四年深吸一口气,“我们都下岗了,这个时候离婚,你能保证你带着三个孩子能活下去?这房子是我的单位里分的,离婚后,房子不可能给你。”
陶瑶一怔,娘滴,她忘了这一茬。
“不如,先搭伙过日子,若我的保证没有做到,再离婚不迟。……我们可以分房睡。”
陶瑶咬着唇,想不到她来这里的第一件事竟然没有干成。
陈四年拉过椅子,长腿一跨,坐了上去,“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陶瑶垂下眼睑,被人拿捏住的滋味真不好受。
陈四年的心里因为取得了暂时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为表诚意,今天的晚饭我来烧,你……给孩子们洗个澡吧。”
炉子上的水壶发出呜呜的声音,水烧开了。陶瑶拎起水壶,倒入暖水瓶里。她确实打算给孩子们洗个澡,三个孩子像泥猴子一样,比路边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烧了两大壶开水,陶瑶拎着水进了卫生间。还好里面有专门用来洗澡的大浴盆,水兑好后,先给曼秋洗。瘦瘦小小的人,洗完后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分外明亮。
陶瑶欣喜,没想到小丫头是个美人胚子。
接下来是奕柏,奕柏看到曼秋出来像换了个人,跃跃欲试,很快也干干净净的出来。他的五官像陶瑶,很柔软。
轮到奕松的时候,他却板着小脸,任由陶瑶怎么说就是不肯脱裤子。陶瑶哭笑不得,只能让他自己洗,可他又洗不干净。
于是陶瑶把枪、头对准了陈四年,你不是说从今天起好好表现吗,那就先从给你儿子洗澡开始。陈四年接收到陶瑶的目光,迈开大长腿,进了卫生间。
陶瑶坐在外面,支棱着耳朵,生怕陈四年又打孩子,可是除了水声,什么都没听到。
门从里面被拉开,奕松裹着毛巾出来。陈四年手里拿着衣服,眉头紧紧皱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穿衣服。
陶瑶怕孩子冻着,把他拉到火炉边,给孩子穿衣服。
这一折腾,陶瑶出了一层薄汗,黏腻的难受。若是还在前世,她一定马上冲进浴室。可是这里洗澡的条件太艰苦了,只能等晚上烧好水,再洗。
陈四年进到卫生间,把洗澡水倒了,又把地拖干净。他看到自己镜子里的形象,嫌弃地挑了下眉,随即走出卫生间,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再次进了卫生间,不多时,卫生间里传出水声。
陶瑶:……
他该不会在洗冷水澡吧,这样冷的天气,不要感冒了。
她敲门,“要不要热水?”
“不用。”
水声没有停,那声不用却清晰的传了出来。
陶瑶耸耸肩,不要拉倒。
她让三个孩子自己玩,到厨房里准备晚饭。前世的她酷爱烧饭,二十岁那年更是拿下厨师大赛的冠军,靠着精湛的厨艺在城市里有了一席之地。
无论哪个年代都少不了吃饭,她相信,在这里,她能重操旧业。
第一顿饭,不想烧的太复杂,原主虽然在后厨帮厨,手艺也就一般般,她突然开大,怕引起怀疑。
她这边烧着饭,陈四年已经洗好澡出来了。黑色的头发耷拉在眉梢,发尾沾着水滴。穿藏蓝色的棉袄,里面套了件背心,下身只一条单裤,露出一截脚踝,趿拉着凉拖鞋。
小奕松盯着父亲,父亲那张脸从没有这样干净过,连青涩的胡子茬都看不到,往日浑浊的眼睛闪着光。他仰着小脑袋,惊讶的发现,父亲竟然这样高,他记得他总是勾着身子,他还一度怀疑他的腰有毛病。
陈四年拎起椅子放到火炉旁,坐了上去。火的热量迅速在周身蔓延,他舒服的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朝奕松勾了勾,“过来。”
小奕松其实很讨厌父亲,他讨厌他喝酒,讨厌他打人,也讨厌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是以,他站着并没有动。
陈四年咦了声,微眯的眼睛睁开,再次朝奕松勾了勾手指。小奕松不知道怎么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陈四年拉住他的胳膊,拽到跟前。他的身上一点儿酒味都没了,隐隐透出一股香味,那味道奕松很熟悉,他身上也有,是洗澡时用的香皂。
爸爸也用了。
“今天去哪儿了?”
奕松咬着唇不说话,他怕父亲知道钱要回来了,拿钱去喝酒。
陈四年蹙眉,朝厨房望了眼。厨房的人正在爆炒,油烟混合着香味往客厅里钻。
奕松吸了吸鼻子,真香,中午虽然吃了大餐,还是想吃。
陈四年的鼻翼微不可见地朝外扩张,肚子里空空如也,急需食物填充。
陶瑶烧了地三鲜和鱼香肉丝,又把中午打包的剩菜热了下。她想着两个大人加三个孩子,又蒸了米饭,应该够了,再者,菜都是大份,不至于吃不饱。
结果饭菜上桌,三个孩子像饿狼,中午那顿饭就跟没吃一样,一阵风卷残云。
陶瑶拿着筷子都不好意思下手,陈四年倒是吃的慢条斯理,旁若无人。而且他只吃鱼香肉丝,另外的菜动都不动。吃完,还评价了一句:菜烧的不错。
陶瑶翻白眼,用的着你说。
奕松的嘴里塞满了菜,极力点头,证明爸爸说的没错。
陶瑶笑眯眯地摸摸奕松的头,“慢点吃,以后还有。”
奕松懂事的给陶瑶夹菜,“妈妈也吃。”
原主身子骨弱,今后还要创业,必须把身体养好。陶瑶不再客气,也吃起来。
大大小小五个人,把菜、米饭吃的精光。
不用陶瑶招呼,陈四年就自觉地收拾碗筷,做剩下的工作。
陶瑶则去烧开水,准备洗个澡。在洗澡之前,她把陈四年的被褥放到了沙发上。
陈四年洗好碗,又把厨房收拾干净,进到客厅就看到了沙发上的被褥。他拧着眉朝卫生间看了看,陶瑶已经去洗澡了,时不时传来水声。
陈四年用两根手指捏起被子的一角,一股汗水夹杂着酒味扑了出来。他嫌弃地撇撇嘴,丢开了被子。
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若是有人在,一定会很惊讶,因为那一个小小的金元宝。
陈四年皱眉盯着金元宝出了会神,把金元宝塞到口袋里,又掏出来一块小小的银锭,买一套新的被褥和沙发应该够了。
可是今晚怎么办?他可不想睡在这么憋屈的地方。他的腿这么长,沙发那么短,腿往哪里放。
陈四年迈开长腿,进到另外一间卧室。这是三个孩子的卧室,两个男孩睡上下铺,女孩子单独一张小床,中间隔了一条帘子。
陈四年目测了下上下铺的长度,觉得能放下自己,就把睡在下铺的奕柏拎了过来,“小柏,晚上我们换一下,你去睡沙发。”
奕柏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腿短。”
奕柏:……
他还小,腿当然短。
“可是爸爸,我害怕。”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陈四年已经躺在了下铺,手垫在脑后,双腿交叠,歪头看向奕柏。
奕柏委屈巴巴的,“哥~”
奕松叹口气,摸摸奕柏的头,“算了,你睡沙发吧。”他到底大几岁,知道是妈妈不同意爸爸睡过去。
奕柏继续委屈,凭什么要让他睡沙发,家里这么多人呢。
陈四年又从口袋里陶,掏啊掏,掏出来手掌长的木制小人,那小人有点呆,有胳膊有腿,像个缩小版的娃娃,“小柏,给你这个,去睡沙发。”
奕柏的眼睛一亮,瞬间夺了过去,爸爸还没有送过礼物给他们。
奕松和曼秋立刻酸了,为什么他们没有。
陈四年也不管俩孩子,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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