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周展鹏摸着胡子，双眼微眯成细小的一条缝隙，似在细细思索。
“你不想去吗？”秦瑄装作被拒绝后遗憾，把头耷了下来：“那好吧。”
整张脸埋入阴影下，微妙的角度也能挡住唇边料中的无奈。周展鹏在商场纵横多年，养了一肚子花花肠子，自己这样直白地表明要领他上门，定会让对方觉得有诈。
周展鹏听闻此话，不由地多看了一眼秦瑄，站起身来：“去，你带路。”
既然他有心要去，秦瑄自然不会阻拦。他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带着众人朝后面工具房走去。
毕竟若是周展鹏下令硬闯他也拦不住，不如自己主动坦白，反倒还能占据点主动权。文那边柳还在摆弄茶点，他刚刚见周展鹏来者不善，想必断断不会自讨没趣速来伺候。
秦瑄打了一通如意算盘，从脖子里拖出红绳系着的钥匙，打开门锁。
脚下刚刚迈进房中，周展鹏的视线瞬间被摆在屋里的凤雕吸引。他将秦瑄甩到后面，快步走入屋中。
秦瑄追上去，忙道：“你不要摸坏了那个凤雕哦！”
周展鹏略略低头，又看到书桌上堆放的各式各样的木料，这才回过头，正式打量秦瑄，而后缓缓开口问道：“秦哥儿，屋里的东西可是二爷搬来的？”
耳朵里听着问话，秦瑄却毫无反应，看上去似被唬住一般，歪过头盯着周展鹏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见了凤雕就问跟周展池有关的问题，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虽未与周展池提前协商，但秦瑄也明白，如今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需得小心应答。保住了他才能保住自己。
周展鹏皱起眉头，语间隐隐生出不悦：“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如今怎么成了哑巴。”
张管家接道：“问什么你便答什么，难不成这句话听不懂？”
秦瑄被这一紧逼，反倒是冷静下来，慢慢答道：“不是周……二爷搬来的。”
“嗯？”周展鹏脸上现出愕然。
秦瑄：“是阿山和不认识的人。”
众人：“……”
除秦瑄外，没人敢去瞧周展鹏的神情。换做答话的是旁人，周展鹏定会认为秦瑄是在故意戏弄他，而这里杵着的，不过是个“傻子”。
秦瑄继续磕磕巴巴地补充：“我，没有骗你，阿山说，二爷不会干这个活儿。”他观周展鹏的表情，猜测对方是不打算和自己这个“傻子”纠缠。
周展鹏重重地吐出口气，走到书桌旁，拾起一块木料攥得死死的：“罢了，那我再问你，整日在这里做什么？”
秦瑄眨巴着杏眼，装作想了想他的话，标致的面容绽出一抹笑意：“每天在这里，做木雕，很开心。”
周展鹏长叹一声，慢慢走了出来，来回摩挲手里的木料，似乎是在思索着他所说的话：“所以，你想做木雕，他就将这东西搬……命人搬来此处？”不等秦瑄回应，忽然抬手一指，指向室内的无头凤雕：“怎么，你是想要做出这样的木雕？”
其余人皆未见过完整无损的凤雕之姿，趁机拔着脖子往里看。那无头凤身张开羽翼，足以叫人看出精湛工艺，对其赞叹不已。别说秦瑄一个傻哥儿，就算是不入流的木匠现在站在屋里，也不一定能雕出这般稀世珍宝。
“不是，”秦瑄摸了摸鼻子，坦诚回道：“我要修好它。”
门外的风带起他的衣袂，那张脸生得极佳，站在那里非但不显得愚笨反而有股绰约，叫旁人移不开眼。
周展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似乎自语般叨念：“我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他明显是觉得荒诞，秦瑄连倒热茶的能耐都没有，还要修好木雕？自己更是站在这里听这傻子胡说半天。
秦瑄的心思早已跑到别处，在想文柳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他最好别进这屋子。原本突然跑来一个周大爷就够他喝一壶了。到时候秘密被公开，该如何朝周展池交代。
回过神来，他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抬头却看到张管家已然带着周展鹏入座。
秦瑄看到他所选的椅子头都大了，嘴巴跟不上脑子，只好指着大喊：“那、那、那！”
“知道，就坐这。”张管家不屑道，扶着周展鹏坐下。
屁股刚一坐进椅子，只听一阵乒乒乓乓，椅背拍倒，四条椅腿向外张开，打着旋飞出去老远。周展鹏下意识拽着张管家，而张管家又担不住他庞大的身躯，两人歪歪斜斜倒在一起，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秦瑄：“……”
两边的仆人连忙去扶，拉人时，脸不知是因憋笑还是使劲而涨得通红。
周展鹏慢慢站了起来，面色铁青，捂着后腰一言不发。
张管家龇牙咧嘴，指着秦瑄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你！你想害死谁！真是半点不懂规矩！”
秦瑄心想你摔了怎么还是我不懂规矩？他茫然地看着周展鹏，指着那飞到脚边的椅腿，说完全部句子：“那个不能坐……”
周展鹏深吸一口气，在这么多人面前又不能不顾颜面地发作，只好压低声音道：“把他带走！周家真是不知积德几世，净招来些疯子傻子。”
秦瑄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开口道：“你摔疼了吗？不要生气，我给你拿好玩的。”说完，他没有看周展鹏的脸色，直接从屋里的抽屉里拿出一颗凤头，塞进他的手中。
周展鹏被他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捏着手里的物件就要砸下去，扬起手时看清凤头模样，连连大惊。赶忙收回手，小心翼翼捏着风头，怒道：“他怎么连这个东西都取出来给你拿来玩！到时弄坏该当如何。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四周人大气都不敢出，饶是张管家也不敢张口劝说，生怕为周二爷昏庸行径挨上一顿不相干的责骂。
秦瑄奇怪地看着他，疑道：“我还有很多呢，你不喜欢这个吗？”
“什么？”周展鹏瞪大双眼，见秦瑄跑去里面，抱出整整一个抽屉的凤头。
秦瑄大方地将抽屉朝他的方向比了比，劝道：“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吧。不要生气了。”
周展鹏被眼前的凤头震惊到，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黑，简直精彩纷呈，比刚刚坐地上时的颜色可绚丽得多。
秦瑄见状差点绷不住笑出来，看完地下就看天上，把能想到的悲伤的事全都想了个遍。
室内一片死寂，汗珠子砸地的声音都无比清晰，继而周展鹏一把夺过抽屉，挨个拿出雕刻成型的凤头来审视着，除却木料颜色花纹的不同，其他根本辨别不出区别。
“这、这是你做的？”周展鹏问话声音大了起来，在抽屉里挑挑拣拣，翻来覆去地察看，不等秦瑄开口，又问道：“哪个是真的？”
秦瑄指着还在翻滚的凤头，答道：“你刚刚扔的那个。”
周展鹏：“……”
他深吸口气，将抽屉交给张管家，又朝旁边的两人指了指，两名家仆瞬间了然，立即走到秦瑄身边，一边一个将人架起。
“啊？”秦瑄茫然地看着他俩，随即又看向周展鹏：“这是要干嘛？”
周展鹏压根不理会他的挣扎，兀自先走出了大门。
张管家抱着抽屉的凤头出门，不知从哪里摸出把铜锁挂在门前，随即跟在周展鹏的后面后面，朝着架起秦瑄的二人摆头示意，四人竟然这般大摇大摆地拖着秦瑄离开。
“喂！把话说清楚啊！”秦瑄这小身板根本抗衡不了两人，途径刚热完茶点的文柳，瞧着他那震惊的表情，只能借助希望于他：“文柳，救命啊！”
张管家斥道：“闭嘴！再吵下去，就要罚你！”
秦瑄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被他们带到别院。
天色渐暗，马车停在周家大院外，周展池带着满身疲惫拨开车帘跳下马车，疾步走入家宅。两只脚刚踏入院内，门口守着的小厮便上前来，小声告知要他去一趟大爷书房。
刚一回来就被通知会面，看来事态很急。周展池抿唇不语，看了一眼天色，随即跟着通报小厮来到周展鹏的书房门口。
他的速度显然出乎周展鹏的预料，待人进门后，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周展池椅坐在竹椅内闭目，伸手掐着睛明穴：“有话直说。”
张管家递上两杯茶水，反手将门窗关好，不让二人的谈话暴露给第三人的耳中。
周展鹏见状，也不做隐瞒，扔出一把钥匙到桌上：“我一回来便听说，你给那傻……那秦哥儿，做了间工具房？”
“是，他会在那里修好凤雕。”周展池睁开双眼，视线落在钥匙上面。
“他说的话你也信？”周展鹏的表情惨不忍睹：“你莫不是疯了？纵使他会修好木雕，你就非要如此大张旗鼓，引得全家都知道你为秦哥儿上蹿下跳？”
“那要怎样？凭他那般处境，若真被暗害，还能活命？”周展池说完，抓住桌角的手背青筋暴突。
“他为周家死，也算没白来这人世一遭。”周展鹏冷嘲道。
周展池死死地盯着周展鹏，原本血浓于水的亲人在此时看来竟会如此陌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纸，他只在乎此人有无作用可言。
无用之人就要被抛弃。
周展鹏叹口气，补道：“你当我不知这是叶家的阴谋？他家的手能伸到这里，就证明他家权势滔天势头正旺，摆在周家面前的不过只有隐忍退避这一条路可走。”见他的神态，自知自己发言太过冷血恐怕寒了二弟的心。
周展池站了起来，不理会大哥的言论，转而沉声道：“若他修好凤雕，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
“我会亲自将那东西护送进京。另外，我会把他送走。”周展池望着兄长，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凌厉气势如同一把快刀，随时随地能取人性命：“我是说，秦哥儿。”
既然会让那傻哥儿离开，周展鹏自然是准许的，反手将钥匙推了过去，摆手道：“这些时日，你盯好他。”
周展池没有应答，拿起钥匙走到门口，忽听背后又响起一问：“慢着，你从哪里回来？”
“临县纸厂。”周展池踏出书房，只留下匆匆背影。此事解决之顺利，要多谢叶家这次的狮子大开口，一刀戳中周展鹏的咽喉，令他也无力承担。
叶家此招使得未免太过心急，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前12章全部修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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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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