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砍树啊!”
如此抱怨的语气,秦瑄当即听出此人便是那日在胡家村,与他们起争执的妇女的声音。
不光只有她的声音,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那些人不断安慰着她,甚至还有几道笑声不住传来,秦瑄猜出,这群人八成都是胡家村的人。
只不过,胡家村的人怎么也来了?
正当秦瑄想要发问之际,前面的胡秀与妇女回头压低声音急促道:“快走!千万别被他们发现!”
秦瑄看得出胡秀她们分外慌乱,眼下也不便开口延误时间。他抓紧竹篮,一路跟着两位嫂子急匆匆下山,模样慌乱得如同在逃避猛兽的追赶。
直到杨家庄,三人跑得气喘吁吁,足足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平歇气息。
妇女累得满头大汗,不住用手背抹脸:“哎呀,真是吓死我了,可得回去了,你们也快回家吧。”
她的心神不宁不似装出来的,说完就朝家跑去,根本不管身后二人究竟是何脸色。
秦瑄将竹篮还给胡秀,跑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嫂子,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还要躲着胡家村的人呢?”
“他们村的人向来与我们不合,这见了面少不说要闹一架,”胡秀叹了口气,随即用烦闷的口气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哥儿快回去吧,我也得去把孩子接回来呢。”
听她的说辞,秦瑄仍是未消除心中疑虑,但此时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应了一句,在家等周展池回来,把这诡异的事情跟他商量商量。
到了夜晚,周展池总算回来了,俊颜夹杂着一丝疲惫,手中除却抓着扎山草,别的什么也没有带回。
他喊了一声秦瑄的名字,走去将山草喂给前院拴着的骏马。
秦瑄把菜热好端上桌子,两人一左一右吃饭之际,他便把下午的事情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周展池听后抿了抿唇,显然是和秦瑄一般,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们下午遇到了胡家村的人吗?”秦瑄问道。
周展池摇头,说:“我们往山里深处又走了走,只不过看杨翼的样子,与其说是要做什么,不如说是要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秦瑄第一个想法便是:山上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藏。
秦瑄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嘿嘿笑道:“你说,山匪会不会将抢来的东西埋在林子里,然后某天出去说话,不小心被杨翼兄给听到了?”
周展池陪他勾起嘴角,又猛然放下,冷声嘲讽道:“山匪辛苦抢来的东西,为的是好让村民们捡,是吗?”
“开个玩笑嘛。”秦瑄暗暗感慨,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无趣。
周展池收拾空了的碗碟,嘲讽道:“看你也不要去做木雕了,适宜写话本。”
秦瑄看着自己的手指,两日便能拆掉白布,再过三日就可以恢复原样,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去摸刻刀了。
每次看到自己包袱里的成品,就让人想念那道刀身磨在木头上的沙沙声音。
到了晚上洗漱完毕,周展池躺在秦瑄的身边,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木制清香,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许久都未曾做过噩梦了。
过去梦中的血肉模糊、家族基业崩塌犹如上一世的记忆。
他转过身,看到秦瑄摆弄着自己裹着药膏的手指,眼底带着一层柔和:“这几天还要进山。”
秦瑄点头,墨发散在他的耳畔:“好呀,去吧。哦,别忘了多注意他们要做什么。”
周展池侧过身,伸手替他拨开挡脸的发丝,颇有些无奈:“我是说,怕耽误你去找胡老爷子。”
“不会啊,”秦瑄道,“我自己去就好,反正我也会赶马。”
周展池一愣,随即驳道:“这怎么行?”
秦瑄比他还要错愕,奇道:“怎么不行?再不去,我估计连刻刀怎么握都记不起来了!”他侧着身,拍了一把周展池的手臂,慷慨的做派让他放心:“难不成要我天天坐家里等你吗?”
周展池沉吟片刻,又道出一则顾虑:“那胡家村的人刁难你,该当如何?”
秦瑄眨眨眼睛,想了一下,说:“那就麻烦你看看他们最近会不会上山,若是他们人都不在村里,那还怕什么。”
周展池沉默不语。
秦瑄只是手指受伤,也不是腿脚有碍,就算自己说着不让他独自行动,他难道就会听吗?
届时再让秦瑄自己想办法逃跑出乱子,不如现在就和他约法三章。
周展池沉声道:“好,你可以自己去,但务必要在戌时前回来。”
“知道知道!”秦瑄心想,怎么还有门禁一说呢,他偷瞄了一眼周展池的神情,转念一想,算了不管了!
毕竟能得到周展池的许可也不容易,秦瑄不再同他争辩,两人就这样算是敲定协议,只等几日后他能带上东西去胡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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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万物初醒,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世间孕育着崭新的希望。
说是家里有马车,但到达胡家村的这条路还是有些距离。
秦瑄起了个大早,天空的另一端甚至还能见到月亮,他便赶着马车启程。
这一路上他心怀焦急,只感觉马腿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跑的如此之慢。
等到了胡家村,村里人似乎都提着砍刀和斧子朝外走,见他这样来,也有好奇心强的人主动询问。
“你这哥儿未曾见过,来我们村里做什么?”
秦瑄笑着回应:“找胡老爷子学手艺呢。”
大家一听他提到胡老爷子的名字,便知他所指是谁,纷纷笑了起来。
秦瑄也随之而笑,继续赶马车朝胡老爷子的院子前进。
然而他不知道,村民们的笑只是在嘲笑他一个哥儿想跟胡老爷子学手艺,不过是心血来潮,将来定是吃不了奔波劳苦和犯错被训的羞辱,最多不超过三天就不会再来。
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胡老爷子的院里,胡老爷子躺在院中仰面歇息,似乎是提早在等秦瑄。
秦瑄见状。立马将为学习准备的东西背到身后,又提了周展池之前买的米和面放入厨房。
他见胡老爷子打开房门,亲切地喊了句“师父”,正要问他早饭用过了吗,却被胡老爷子出声叫停。
“先别急着喊。”胡老爷子的精神显然比之前好上许多,连身上都没有了之前的酒臭味,口气也不再是强撑出来的中干。
他在柜子里取出一块木料,抛给秦瑄:“再给我看看你的本事。”
秦瑄应了一声,解开包袱,从中掏出周展池送的新刻刀,心中暗想这胡老爷子还给自己设置入门考试。
他笑了笑,坐到胡老爷子的对面,一手拿木料,一手握刻刀,问道:“您老想看什么花样?”
胡老爷子喝口茶,冷道:“花样又不重要,基本功都不过关,会那些有的没的有啥用。”
“您教训的是。”秦瑄点头,心中不再犹豫,抄起刀准备就雕刻一个简单的花样。
然而,刻刀却擦着木料的边缘滑了出去。
幸好自己的左手躲得快,不然必会被豁开一个长长的伤口。
“怎么了?还得我给你找块沉香木才能动手吗?”胡老爷子问道。
“不、不是。”秦瑄再试了一下,然而又是划了出去,连带着刻刀都摔到了桌面。
秦瑄一愣,不信邪地抓起刻刀,这次他发现了,自己只要弯曲很大的弧度,再使上些气力,自己整个手掌便会颤个不停,根本无法在木头上展开细致的雕刻。
胡老爷子自然也发现了秦瑄的不对劲,他连忙让秦瑄先放下刻刀,自己捏了捏秦瑄的手指。
“你这手,”胡老爷子叹口气,“刻不了了,哎,刻不了了。”
秦瑄慢慢将手收回,刚刚得知消息的他仿佛遭受重击,霎时间心头什么想法都没有,他没有抬头去看胡老爷子的表情,忽然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秦哥儿!秦哥儿!”胡老爷子根本追不上秦瑄,只能在后面大喊。
秦瑄跑在胡家村的土路上,村里的人都因为上山而出去,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没人能看到他这副落魄模样。
跑着跑着就累了,秦瑄没注意到脚下凸出的泥块,整个人被绊倒在地,掌心肉被稀碎的石子蹭出道道血丝,他能感受到疼痛,他能感受到火辣辣的感觉,可为什么,手指总是在颤抖?
秦瑄的心情由喜到悲,又转而崩溃,力气一下子被抽走全身,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无论是穿之前还是穿过来,秦瑄一直都在与木头生活,未来还打算开一家店,似乎他的魂儿都和木雕绑定在一起,如今却被告知不能再刻了。
他一下子懵了,都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
“咴咴咴——!”马蹄声在后方响起。
秦瑄茫然地沿声看去,却见拖着自己来的马追了过来。它低下头,用湿润的鼻子蹭在肩头的衣服。
布料都被蹭湿了一大片,秦瑄却无暇管理,他摸了摸马脸,自言自语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马儿自然是听不懂人话,可不妨它亲昵秦瑄。
秦瑄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自己明明是把它拴在了树上,谁给它解开的?
“难道你把树撞断了?”秦瑄连忙检查马儿身上有无伤痕,他绕到马的身侧,忽然看到马鞍侧面夹着一摞泛黄的纸。
秦瑄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否有放过这样的东西,便抽出纸来查看。
那上面画着的,竟然是在胡老爷子家里见过的椅子和桌子的图样。
秦瑄死死地捏着这一摞纸,痛苦地闭上双眼。
良久,他拍了拍马头,牵过缰绳,转身再回胡老爷子的院子。
而这次胡老爷子不光是站在院外的道路上,还一直仰着头向远处看。
秦瑄再怎么跑也没有跑出去多远,他把马重新栓好,眼圈通红望着胡老爷子:“师父,我要跟您学做家具。”
胡老爷子看了看,苍老的眼皮架起,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声骂人,也没有问刚刚跑出去干啥。
他沉声道:“你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秦瑄用衣袖擦了把眼底,“师父!”
“欸。”胡老爷子应了一声,亲手帮秦瑄掸去灰尘,“先进屋,洗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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