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话说得好听，杨家庄的人是来帮忙干活的。
可胡家村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偷木贼，全都当做是奴隶来用，有的人甚至自己不做，在一帮坐着休息，专门看着他们去做。
饶是如此，可还有人不满意这桩决定。
“怎么就我家没人给干活？”村妇扯着嗓子去找人，她看准这杨家庄的人，就杨旭非离自己最近，便扯着他的衣袖往自己身边扒拉。
杨旭非连忙叫道：“别拽我！衣服都要被你拽破了！”
分到杨旭非的村民当然就不干了，抬手帮杨旭非推开妇女的手，嚷嚷道：“要干什么？就是这么分的，你觉得不行就去找村长说！”
妇女眼见拉杨旭非不成，又转而去拉别人：“不行，既然干了，那就得有人给我家干！”
她要抢人，自然没人愿意给她，都对她避而远之。
她家男人原本胆小怕事，此刻见有些村民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连忙去把她拉了回来。
他喊道：“你累了就歇着，我砍，别闹了。”
妇女坐在地上，开始不住哭闹：“你砍什么？他们这是摆明了欺负咱家呢！”
“在这闹有什么用，都是昨晚定好的，”坐在一旁休息的人空了嘴，开始笑话起妇女，“怎么是吃亏了呢，像是谁家少干活了似的，杨家庄的人统共就这么一点。”
“呸！别在这里说风凉话，若是轮到你家头上分不到，看你还能这样说吗！”妇女坐在地上，哭着骂回去。
没轮到自己头上，自然体会不到内中不甘。
说话的人身边有人给干活，更是轻飘飘地摆起道貌岸然的谱：“该说就说啊！大伙儿都是一个村的，给谁干不是干呢？”
村里人多口杂，都在边上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的笑话，有村民就笑话起男人，连自家婆娘都管不了。
男人更加抬不起头，也被气得将斧子往地上一摔，斥道：“你行嘞！别哭了，赶紧下山回家去！”
“我下山！我这就下山找村长问个明白！”妇女说着，握着砍刀气呼呼地离开。
身后的人继续说说笑笑，全然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往后又过了几日，胡家村的村民却变本加厉，砍下来的树的数目摆在眼前，也都睁着眼说下瞎话，指着那木头说是自己家里砍的。
有一个杨家庄的人不堪重负，竟然连家也不要了，打算连夜逃跑。
幸好被周展池与杨翼追了回来，只不过这件事一来二去的，还是在两个村子间传开了。
-
晚上收工回来，杨翼却把周展池与秦瑄叫来喝酒，他家里本就吃不饱，可还是拿出两个鸡蛋混着野菜炒了，给他们下酒吃。
周展池看到桌上的招待规格，便知道是有要事拜托，定不是只为了之前平息送官府的风波。
杨翼的媳妇去做饭，剩了个小丫头在屋里看来看去，她一直盯着秦瑄看，秦瑄察觉到视线，朝她看过来。
小丫头又跑到杨翼的身边，拿他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杨老村长在边上也被逗笑，说：“小丫头片子，怎么还羞上了！”
越说小丫头躲得越靠近里面，秦瑄看着她脑袋上摇得一晃一晃的两个揪揪，也忍不住笑道：“她真可爱。”
杨翼的媳妇把热好的炒菜端上来，恰好听到秦瑄说了这句，便把小丫头招呼下来，让她待在自己身边：“看看，秦哥儿漂亮吧？”
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动筷，秦瑄先夹了一块炒鸡蛋递到小丫头的唇边，小丫头一边吃着一边用不清晰的话问：“娘，我以后能嫁给他吗？”
杨翼的媳妇笑道：“不能呢，他已经嫁给你周叔叔当媳妇咯。”
秦瑄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谁能想到，自己刚树立起来的形象这么快就倒塌了呢！
杨翼亲自给周展池倒满酒盅，饭还未吃，二人便先喝了一杯。
村里也没什么好酒可打，火辣辣的苦酒入喉，杨翼嘶了一声，粗犷的面容瞬间变红：“周兄弟，前些日子的事情多亏了你在，不然啊……”
周展池知道他想说的并不是此事，话题就这么开始，他便顺着接道：“我们已经是杨家庄的一份了，再这么谢下去，就是杨翼兄见外了。”
秦瑄在边上听着，也知道周展池和天南海北的人都打过交道，该说什么话肯定是会说的，况且他也真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杨翼听了这话甚至感动，说什么也要再干一杯。
喝得快也没吃东西，两杯酒下肚，杨翼的眼神就有些浑浊，他盯着周展池，叹了口气说了些有的没的，闲扯了一顿村里各家的情况，终于讲到正题。
“周兄弟，虽说你们二人是私奔，从家里跑出来的，”杨翼说，“可我早些年也出过门，见过些人，可没听说过哪家私奔，是带着这么多东西跑的。”
秦瑄听他说完，只觉得这炒鸡蛋都不香了……他很想揪着杨翼衣领重申，他和周展池没私奔！是正大光明从家里出来的！
好像有哪里也不对……
杨翼说：“我们村里人是穷，可都老实，谁也不会去你那里动手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不好，我没本事，带不了全村吃饱饭，才想出了这么个下三滥的主意！”
自从深夜被杨旭非接待而不是被要路费，周展池便清楚，这里的人并非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这么多年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家的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可怎么就还是被算计了！”杨翼拍了一把桌子，他的媳妇眼见氛围变得严肃，连忙将孩子抱到院子里玩耍。
秦瑄偷偷瞧了周展池一眼，却在他那双淡漠的眼中看见了四个字。
愿赌服输。
秦瑄咬着筷子，脑海中忽然涌进来一个很突兀的想法，其实周展池帮杨家庄，是不是为了自己呢？
杨翼转着弯又发泄了一通，终于想到正事，道：“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这几天就有人来找我说，家里吃不起饭了，外出讨生活也比呆在这里好。”
“人家说这话，我是没脸劝他留下的，”杨翼叹道，“可我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因为我知道，现在杨家庄不一样了。”
秦瑄握紧筷子，心中默念：别绑架、别绑架。
杨翼转而笑道：“因为现在你和秦哥儿来了，我瞧得出，你们二位都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能行！”
“咳……”秦瑄一口水直接卡在了嗓子眼，整个人咳个不停。
周展池帮他拍背，转而道：“杨翼兄，我们的本事也只管够两张嘴的温饱，多了，爱莫能助。”
“周兄弟，我知道这是为难你，”杨翼忙道，“可我实在是没办法，只求你能帮忙村里渡过这段难处，不为别的，就只让大家伙都安心，把这个劫度了。我给你跪下磕头了！”说着，他就要推开桌子，跪在周展池的面前。
秦瑄和周展池两人赶忙将人摁回座位。
虽然被感觉被架在高处，可秦瑄看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杨老村长，还有刚刚火急火燎吃鸡蛋的小丫头，断然开口拒绝，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他正想要开口，周展池抢先道：“给我一天，我们回去考虑一下。”
杨翼顿时眼含热泪，连着敬了两人三杯，将那酒坛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才送两人回去。
躺在床上的秦瑄，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打圈，心中思考究竟如何能帮到村里。
于情于理，自己也要帮的。
他受过恩，刚来这里什么也没有，都是靠村里人接济。
现在村里人有难了，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而且，他们现在和村里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穷，一起穷；富，也要一起富。
秦瑄摸着自己手上新长出来的茧皮，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转而问周展池说：“县老爷家的喜事什么时候办？”
周展池想了想回道：“快了，怎么？”
“我怕我做不完，”秦瑄双手撑在脸颊下方，拖长嗓音，一副狡黠模样，“那该怎么办呢——？”
-
一日，秦瑄正在胡老爷子家里做工，肩头却被胡老爷子点了一下。
他瞧得出胡老爷子有话要说，不敢怠慢手头的活计，笑着说道：“您说，我都听着呢。”
“秦哥儿，这件事你与周小子可兜不住。”胡老爷子道。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此刻也不管秦瑄着急在做什么。
他听说了杨家庄有人要跑的事，这一次算是有人开了个头。这什么事，要不就不来，要不就接二连三地来。
若是如有此现象发展下去，哪天杨家庄的人反了杨翼与周展池就是最糟糕的。
秦瑄点头：“您说的是，那天杨翼大哥还来找展池谈过呢。”
“谈过……”胡老爷子哼了一句，“怎么解决？”
秦瑄磨完卯眼，松了松肩胛骨的关节，嘿嘿笑道：“展池说，等他想一想咯。”
“想！想到牢里去看你们！”胡老爷子气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秦瑄怕他急火攻心，伤了身体，不敢再嘻嘻哈哈，跑去端来茶杯，说道：“师父，您先别气！我有一个想法说与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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