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信

9.

清晨的微光扫走了夜晚最后一片云,笼罩在孤寂的颜色由黑至白。炉火熄灭,台面干净整洁,自制的木工胶被封进瓷罐。

指节处的水泡都被磨破了,秦瑄浑然不知。

仿制的工作比设计再雕刻作品要简单得多,不外乎是省去了些脑力工作,对刀功的考验却是一点都不见少。

阿山打着哈欠来到厨房,看到秦瑄仍是手持木料不停动刀,人被吓了一跳:“秦哥儿,你该不会是在这里忙活了一个晚上吧?”

秦瑄敷衍地“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卯时。”阿山边说边忍不住在后面踮脚偷看。

昨日他也见过那块完整的木料,四四方方的木头如今在那泛红的指节上呈现出凤的昂扬,刀尖还在细化羽冠。

“这真是你做的?”阿山连连称奇,若说昨夜进了仙人来帮秦哥儿,他都是信的。

“嗯。”

阿山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想问他些什么,注意到秦哥儿的视线全汇聚在那木雕之上,挠了挠头退了出去。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秦瑄单手捏着木料宽处与纸上的图画对照细节,他只雕了凤头的样式,下面的连接处还有其他工序还未上手。但这也也足够看清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咔的不满声,要快点拿去给周展池看看。他想那人蒙受冤屈,承受着来自家人的恶意,却会在第一次面临抉择时选择相信自己,他更应应该去证明给他看光明仍存。

秦瑄忍着饥肠辘辘,在碗里装了一点木工胶,跑向后院。

庭院的清风消散了一丝困意,距离成品检验的前期最让人心潮澎湃。

“周……二爷!快来!”

人还未到,声音先闯了进来。周展池放下账本,又等了会儿才看到秦瑄。他先前听阿山说起秦瑄一大早还在干活,问他要不要先让秦哥儿去吃个饭,回来再继续做?周展池则摇了摇头,不让他去打扰秦瑄做工。

这哥儿究竟想要自己看什么,他也很好奇。

“二爷?”秦瑄脸上毫无血色,进门后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左右瞟了几眼后才将焦点定在周展池的俊朗眉目,随即笑道:“做好了,你来看。”

“嗯。”周展池知晓他未进吃食,稍稍侧过头扬了扬下巴,示意秦瑄往桌上看。

这是给自己留的吗?

秦瑄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盘米色糕点,他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得到肯定的首肯后,他也没想着客气,把浆糊放下就要抓起糕点。

不料指尖还未碰上米糕,就被周展池用扇子打了下手背,疼得他一下子缩回了手。

“你的手……”周展池出扇后才看到手指侧面的伤口,他捏起一块米糕递到秦瑄唇边。

想到那木料的坚硬材质,那双没做过甚么粗活的嫩手,拿捏这木料雕刻了一晚上怎能不会被磨破肌肤。然而秦瑄见他之时,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抱怨的意思。

秦瑄没有犹豫,张嘴接过米糕,软乎乎糯叽叽的口感霎时在齿间融化,慢慢滑入腹中。胃里总算有了充实感,让他没有那么难受了,刚刚饿得整个人都差点要飘起来。

“唔,嗷……”

秦瑄看到周展池盯着自己的手看,想要解释这只是很普通的磨破了而已。奈何口中都是米糕,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周展池又喂了他一杯茶水:“待会儿再说,想被噎死吗?”

秦瑄连吃带喝总算是垫了肚子,他来不及解释,端起浆糊要周展池赶紧追上自己的脚步。

院里种植着梧桐树,巴掌大的绿叶遇风便起声响,待到下雨时声音更加充盈清脆。秦瑄走在最前方,衣领被他自己扯开一截。墨发被发带束起,走路时马尾晃动,洁白后颈时隐时现。

周展池的目光只在那白梨花般的肌肤停留了一下,便转头看向院子,忽的想起幼时自己要种梧桐的深意,眸光略沉。

俩人一路听着院子里打叶声来到大堂,阳光斜斜射入厅内,恰好落在那截断裂的截面。

秦瑄道:“你坐。”他摸了摸另一边桌上的茶壶,触到热度点了点头。随即才将怀中保护已久的凤头拿了出来,往底端细细涂抹木工胶。

天然胶的粘合力度自然比不上现代工业胶。这次只是粗略地演示一番,真的成品必然要用其他更加严格的方法。

秦瑄绕至木雕后方,单手抵在粘合处,静静地等待分离的木料合二为一。

周展池面上不表,身前攥紧的拳头暴露了此刻的紧张。他借助阳光,躬身停在那木雕前。

秦瑄稳住那凤头后,慢慢将手后撤,留给周展池欣赏思考的空地。

少顷,他盯着周展池的脸色长叹一口气,缓缓道:“你是对的。”

两者颜色相近,但雕刻出来的风格的确不搭,特别是放在一起,凤头的木料唯有恢弘之色,少了几分清穆禅意。

秦瑄不掩喜色,柳眉又弯了些许。

他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

不仅是周展池在“赌”,自己也在“赌”。他不单是为了证明周展池是错的,他还想告诉他,如果你是对的宁可顶着强权也要坚持自己的道理。

最重要的一点——他押对了人。

周展池不似其他人那般瞧不起自己,甚至连肯听自己说话,肯给自己证明的机会都不会,纵使他讲话难听脾气古怪,到底本心不坏。

周展池看着侧过头看去,秦瑄的身子被这两日的劳累折腾得越发清瘦,眼下的乌青分外显眼。

周展池沉声道:“还笑什么,收拾收拾,带你去买木料。”

秦瑄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要,先把胶水擦掉。”

他抽出手帕,浸了茶壶里的热水,一点一点擦拭着木料上面的胶。

顶着那颗圆圆的后脑勺,周展池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情感,秦哥儿是不是想要帮我?

念头不住在脑中盘旋,他望着那哥儿,虽说这人是个傻子,这一连串行为有几分是出自深思熟虑都未可知。但总觉得那双亮晶晶的双眸中闪烁着比常人还要聪慧的光芒。

周展池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动静细微,出了大堂。

秦瑄背对着周展池,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一心一意放在木雕上,生怕哪里不小心将此物毁得更甚。

好在粘合的时间不长,处理及时,凤头很快地就被卸下。

“好了!”秦瑄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汗珠,转身正要叫人出门,看到阿山不知什么时候打了盆水,准备伺候自己梳洗。

周展池坐在一旁等着秦瑄稍作整理:“阿山,今日我与秦哥儿出门即可。”

阿山一愣,随即赔笑道:“二爷,您一人出门便罢了,现在又要带上秦哥儿,两人在外,少不得要人伺候。”

周展池放下茶杯,沉声道:“自然是有别的事儿要你去做。”说着,他指出将一间屋改成工具房,再物色俩个品行端正的人来这凝光阁伺候。

话里话外间竟是有了要让秦瑄常住于此的意思。

二爷在场,阿山不敢明晃晃地去看秦瑄,只得把头一低,领命也。

秦瑄也听出些不对劲,他要是住在这里,那还怎么与奉安相互照应?不对,问题是以后岂不是更难逃跑?

秦瑄直勾勾地盯着周展池的嘴唇,希望下面能到他说出一句澄清的话。

然而周展池误会了他的意思,手指轻轻戳了秦瑄额头一下,冷漠道:“好好跟着,东张西望的话,我可不会等你。”

秦瑄自然珍惜这次可以出门的机会,连忙跟在周展池身边朝院外走去。

周二爷在家不稀奇,周二爷出门也不稀奇。只是身边带着一漂亮哥儿可就稀奇了,何况那个哥儿还是众人皆知的叶家强塞进来的傻妾。

一路上不少问好的下人、婢女都偷着摸着去看秦瑄的模样,秦瑄倒是无所谓,周展池都没有说什么,他更无须在意他人目光。

两名家仆堪堪朝周展池行了礼,等到人走远后嚼起舌根。

“啧,都说二爷不近美色,到头来,不还是挑了那个好看的宠。”

“就是啊,都说贤妻美妾,那傻哥儿看起来又乖,想必……”

“都浑说什么呢!”

管家的一声大喝制止了二人行为,两名家仆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赶忙求情。

“现在各处忙里忙外,你们倒是闲得舌头发痒。”管家开骂,俩人当即冷汗如雨下,各自在自己脸上扇了十来下,生怕被撵出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家里这几日哪里都封着,谁和谁拌几句嘴都够这群人唠上三天三夜,主子们的事又岂能放过。

管家怒道:“你俩也去告诉他们,再有人说三道四,可就不是挨几个嘴巴了。”

俩人不敢吱声,如遭大赦般仓惶逃走。管家越想越觉得不对,就怕传来传去传到外人耳中,搅坏了二爷与张家千金的婚事,那就不好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此事要禀明大爷,省得又像那木雕一事般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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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傻哥儿后只想搞木头
连载中玉石扇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