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外边的消息宁汐多半是从青黛口中，或是前院下人的闲谈中听来的。
没有烦心之事青黛也不会无缘无故找她这只小猫儿诉苦水；而且，为了躲叶寻，宁汐也半月没去前院。
所以，尽管叶寻没有刻意去压制那新起的流言，可这次那些流言并没有如上次那般传到小猫儿的耳中。
转眼间，汴京就入了冬。
这日，宁怀信协李氏再次战战兢兢登门。这一次，宁老太太没跟着，就俩人来了。
虽说宁汐住在摄政王王府的事没有外传，不至于丢了宁家的脸面。眼看年关将至，如果侄女还住在外头，只怕是无颜祭拜宁家列祖。
宁怀信并未直说要将宁汐接回去，只说绣娘已将宁汐的嫁衣绣好了，请她回去试穿。
叶寻并非不知道宁怀信的打算，但他这一次却没有拒绝。
礼部终是选好了日子，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二月初。即便他再不待见宁家，可宁汐总归还是要从宁家上花轿的。
不是为了宁家的脸面，只是为了日后宁汐不会遭人口舌。
从王府各挑了两名厉害能干的婢女和身手矫健的护院跟去宁家，送宁汐上马车前又特意当着宁怀信的面叮嘱一句照顾好王妃。
他这话说得，就好像宁家是什么阿毗地狱一样，宁汐是回去受苦受难。宁怀信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又不敢多言，只好别开眼尴尬地望天。
看着青黛利索地收拾着包袱，傻宁汐懵懵的有些不懂。自己明明在这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提起裙摆踩上梅花凳，傻宁汐憋着嘴转过身，目光依依不舍地盯着叶寻。不等叶寻开口，便从梅花凳上跳了下来，走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的窄腰唤了声“寻哥哥”。
恰巧，宁怀信在这时转头过来。瞧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没眼看，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再次望着天上那一朵漂浮着的白云。
侄女如今这心智不及三岁小孩儿，衣食起居、待人接物都要重新慢慢教养。
可这摄政王教了她些什么呀！
叶寻甫一垂眸，便对上那一双眼角微翘的含水美目，喉结微滚，稍敛神色是她先松开，而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道：“过些日子就去接你。”
似乎怕她不信，又补上一句：“还给你带糖吃。”
当然，今日不止有舍不得他的人，也有那只无视他的猫。
叶寻好不容易将傻宁汐哄上了马车，刚一转背便见从王府里窜出来一只白毛团。不等他反应，那白毛团便一下子跳上了马车溜进车厢内。
当真是头也不回，连尾巴都没让他多瞧一眼。
舌尖在腮内轻轻一顶，叶寻不由微蹙起眉。这猫足有半月没搭理他了，还真是养不熟。
看着两辆马车缓缓驶离王府，叶寻沉着声对一旁的薛照道：“再给本王去寻只奶猫回来。”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要黑的。”
“黑的？”薛照不解。
王爷养那只猫不是白的吗？这是看厌了白色想看黑色了？
叶寻：“就黑的。”
养不熟他便换一只养，多大点事。还要养只和先前那小骗子完全不一样的。
已经坐上马车的宁汐自然不知道叶寻想要换只猫的打算，在清荷院时，见青黛收拾东西又同原身说着什么要回家的话，在心中更是坚定了叶寻要悔婚的想法。
见原身还摆出一副不舍的姿态，又轻信了叶寻那句“过几日就去接你”。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宁汐就吹着胡须，在心里便是将自己骂了百八十遍。
果真，只有傻子才信男人的鬼话！
*
几日后，叶寻下朝回府，刚推开卧房的门，便听见里头传来几声低低的猫叫。
他心下一喜，快步进屋，甫一垂眸便看见金丝楠木桌上放着个柳条编织的篓子，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眯着眼睛想要从篓子里爬出来。
薛照办事最为利落，城郊有户人家养的猫刚好产仔半月，猫崽子里头还真有只小黑猫，这不就被薛照买来了。
叶寻看着那只小黑猫愣了愣神，可刚进门是心头那点喜悦却没有了。
对了，是他特意让薛照寻只黑猫回来的。
薄唇轻抿，双手负于身后。叶寻走到桌案前盯着那柳叶篓子半晌，才将小黑猫从篓子里抱了出来。
修长的指节嵌入黑色的绒毛，将小黑猫从头到尾轻轻揉捏了一遍。
“啧——”
叶寻瞧着怀中的小黑猫，不由地轻啧出声。
怎么这猫儿摸起来就没先前那只舒服呢？
没有过多的去逗弄小猫，叶寻换下朝服，又嘱咐阿恒照看好小猫后，便径直去了书房埋与政事，直到月上枝头才回正院。
进屋时，那只吃饱喝足的小黑猫正在屋里玩球，银白色的胡须上还挂着几滴奶珠。
可待叶寻走近，小猫扭头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听见那熟悉的一声“喵呜”。
叶寻稍稍俯下身，朝小黑猫勾了勾手——
“过来。”
听见声，小黑猫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愣了几秒没有理他，又继续去拨弄那颗草编球。
叶寻稍稍蹙眉，又走近了几步蹲下身，朝小黑猫摊开掌心，故意轻咳了声想要吸引它的注意。
小黑猫再次看了过来，仍旧是一副懵懂不解的模样，猫爪一用力将草编球滚了过去。
果然，不是每只猫都听得懂人话。
不知怎么的，叶寻一下便没了耐心，没心情再去逗猫。拿了本书坐到窗边的罗汉塌上，随手翻了几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耳边阵阵铃铛声不断，而他眼前恍惚有一白毛团，在摇头晃脑舔着爪子，扰得他思绪不宁，不得清净。
叶寻合上书，看了一眼还在那拨弄着草编球的小黑猫。方才那球滚到床底下去了，小猫钻进去捡球蹭了一身灰。
“来人。”叶寻敲了敲方几唤道。
立马有婢女撩帘进来，恭声问有何吩咐。
叶寻轻微颔首，指向正自顾自舔着爪子的小黑猫：“带它去洗澡。”
闻言，婢女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叶寻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自家主子养的猫向来都是他亲自照料洗澡喂食的，怎么今日不自己动手了，难不成是嫌烦了？
不过，那婢女并未多问，主子的心思哪是她能轻易揣测的。低低地答了声遵命，抱起地上的小黑猫便退了出去。
屋里总算是安静了，叶寻翻了翻书页想要继续看书。依旧看不进去，还是想着从前那只猫儿。
没过多久，婢女将小黑猫送了回来。洗过澡后的小猫浑身都是香喷喷的，黑亮的绒毛上似乎还带着阵阵皂角香。
“王爷，您这只猫可真听话，方才还在池子里游泳呢。”婢女笑着道。
游泳？
叶寻淡淡地嗯了一声。
心里又不由地想那只小骗子，它好像特别怕水，一双小肉爪紧紧捂着眼睛，每次给它洗澡总会闹腾许久。
一边想着一边将那小黑猫捞到怀里，动作熟稔地在小猫儿的脖颈处揉捏了两把。小黑猫眯起眼，喉间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可叶寻却仍旧不觉得舒服，垂眸看向掌心，只觉得这小黑猫绒毛不够柔顺，身子不够细软。
总的来说就是手感不好，比不上他的白白。
很快，叶寻便否定掉这个念头，或许是错觉？
明明都是猫，哪来的这么多差别。
这样想着，随手将小黑猫扔到床榻上，天色渐晚，叶寻准备就寝睡觉。
谁知，那小黑猫在锦被上打了个滚，低着头在床榻上这嗅嗅，那闻闻，而后有些嫌弃般地喵了一声，从床榻利落地跳了下来，钻进墙角的柳叶编织的篓子里。
叶寻按了按眉心，没再去管猫。人要适应，猫也要适应，慢慢来。
就这样“慢慢来”适应了了半个月，叶寻终究是没能适应这只小黑猫。这日，又将薛照叫到书房。
看着躺在柳叶篓子里的小黑猫，轻叩着桌子：“将它送回去吧，记得多给些银两给那户人家，就当是补偿了。”
闻言，薛照微愣片刻后。恭声答“是”后又问：“可还属下需再寻只猫来？”
叶寻没有犹豫，摆了摆手：“不必了。”
再寻十只来也是一样，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从前那只猫的。
*
爆竹声中辞旧岁，很快便到了年三十。
除夕的夜晚，即便是飘着雪，汴京城依旧是灯火通明。高挂的火红灯笼，层层叠叠交相辉映，在院中的雪地上映出一片红艳艳的光。
宁家人有一同辞旧守岁的习惯，往年宁汐都是忍着倦意与长辈兄姐一起守岁，可今年却不一样了。
傻宁汐哪里忍得住瞌睡，夜一深便打起了哈欠，闹着要回屋睡觉。
若放在往年，她这般行为定然会遭宁老太太一顿数落，可现在有叶寻撑腰，宁老太太也只嘴上说着好，心里翻着白眼让她回屋。
好在宁汐从前那小院位置偏僻，隔前院又比较远，那边的欢闹根本吵不到她，小傻子沾床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
雪落无声，雪夜的庭院也是静悄悄的。
忽有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将这份安详静谧给打破。抱着刀守在小院外的十三睁开了眼，怀中寒光闪动翻身越过院墙，提刀向那声音而去。
十三是叶寻的暗卫，奉命以护院的身份来宁家保护这位准王妃。
翻墙入院后，雪地那道藏青色人影，却是让十三脚下步子一顿。那人负手立于庭院中，身姿挺拔，飒飒如松，莹莹白雪一照，面容如往常一般的冷峻。
惊诧之余，十三很快回神，拱手行礼：“王爷。”
十三不明白，这深更半夜的自家主子为何会来此，莫非是来督查自己工作的？正欲向叶寻汇报准王妃近几日的情况，还未张口就被他摆手打断。
接着，十三就见自家主子大步流星先前，径直推门进了那位准王妃的屋。
这……
十三惊得瞪圆了眼，他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称不上君子的行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可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叶寻又从屋里出来了。
听着那木门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十三不由低声诧异：“这么快？”
“嗯？什么？”听见这声疑惑，叶寻斜眸看了过来。
“没、没什么……”
十三赶忙低下头去，余光瞥见他怀中抱着的毛绒绒的白团。
那毛绒绒的白团十三是知道的，那是王爷养的猫，平日里很受王爷和准王妃的宠爱，准王妃离府时将还猫抱了过来。
看着叶寻离开的背影，十三忽然明白了过来，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自家主子趁着夜黑风高在除夕这日/翻墙而入，溜进未婚妻的闺房，竟只是为了偷只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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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只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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