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的房间门开开合合,形形色色的女演员进去又出来,开始还挺正常,十分钟左右一个人吧,但没过多久,有好几个演员只在里头呆了两三分钟,后来甚至有几个刚一进门,估计自我介绍都还没说完,就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
筱唐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在陆小遥被叫进去之后,走过去叫住了小汤,压低声音道:“您好,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汤左右看看,反手把身后的门带上,小声地说道:“《秦》就要开拍了,阳滋公主的角色还一直没定下来,导演看谁都不满意,这次试镜的范围就放宽了不少,演员整体质量自然得下去,刚有好几个,要么是娇滴滴的小公主,一开口就是娃娃音,要么就是妖艳贱货那一挂,恨不能穿个比基尼来,导演烦的要死,演都不让演直接就轰人出来——”
话刚说道这里,小汤身后的门就开了,里面站着刚被“轰”出来的的陆小遥,柳眉倒竖、满脸羞愤。
陆小遥红着一张脸,拉开门一抬头就看见了筱唐,顿时愣在了那里。
小汤见她出来了,连忙看了一眼名单,叫下一位。
陆小遥踩着细高跟僵硬地从门口挪到一边,大门再次关上,门锁“咔哒”一声响,她才如梦方醒,张嘴就要嚷,被看见筱唐后同样愣了好久的杨红梅一把拽到了旁边。
筱唐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不打算理会,转身刚走了几步,胳膊却被一把攥住,长指甲勒在肉上,生疼,筱唐眉头一拧,顿时拉下了脸,低声呵斥道:“放手!”
陆小遥被吼地一哆嗦,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筱唐偏过头看了一眼,几个月牙形的红印落在胳膊上,还好没有破皮。
陆小遥气地胸口不住起伏,好在还记得不能在这种场合大声叫嚷,音调虽然一如既往地高,但音量还是降下去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筱唐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小遥,毫不客气地说道:“还敢穿小一号的衣服?不怕再绷裂一回?”
“你——”陆小遥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杨红梅连忙过来拉住她,说道:“好了好了,都是一个公司的,大庭广众也不怕人看笑话。”
话是和事佬一般的,但杨红梅的眼神却是躲躲闪闪不敢跟筱唐对视。
筱唐心中冷笑,看着杨红梅说道:“梅姐,试镜机会不给我就不给我,但您总得跟我说实话吧,不然我还以为恒星正儿八经一个公司,居然连一个配角儿的试镜机会都拿不到呢,这说出去多丢人啊,您说是吧?”
话说道这份上,其实已经带了点威胁的意味了,杨红梅尴尬一笑,还想着继续和稀泥,旁边的陆小遥却是抢先一步说道:“呵,你当自己多大个腕儿呢?你说出去的话有人听么?有人信么?”
筱唐给了她一个惊讶的眼神:“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你——”陆小遥牙都要咬碎了,那样子恨不能用眼神把筱唐活剐了。
筱唐好整以暇地对两人摆摆手,走回了她的小角落,刚才的一丢丢小紧张,经过陆小遥这么一搅和,散地一干二净,她心情愉悦,拿出手机,接着看小说——啊,不是,温习《秦》的原著。
试镜的房间里,总导演方箴眉头拧地像是能夹死苍蝇,不耐烦地冲前面挥了挥手。
表演结束的女演员当即脸就白了,副导还算和善,无奈地冲她挥挥手,“回去等通知吧。”
小汤开门出去叫下一个人,制片主任往方箴那边凑了凑,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方导,这都第三轮试镜了,您别非按照当初安楠那个标准来啊,这内地娱乐圈发展几十年,也就出了一个安楠,差不多就行了。”
方箴眉头依旧紧皱着,翻看着手里的演员资料,没有说话。
制片主任叹了口气,拿这个精益求精的老顽固没办法。
终于轮到筱唐了,她跟着小汤走进了试镜的房间,站定后弯腰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好,我是筱唐……”
一切都是如此地似曾相识,她抬头看向坐在正中,面色冷硬的中年男子。
方箴,国内首屈一指的电视剧导演,作风严谨,吹毛求疵,在现在这个普遍制片人最大的环境下,他是唯一一个敢跟投资方拍案叫板的导演,对于剧组内的一切事物,向来说一不二。
方箴导演的至理名言就是:“找我拍戏,就要听我的;不听我的,那就别来找我拍戏。”
狂妄至极,但即便如此,依然有无数的影视公司对其趋之若鹜。
按照流程,筱唐抽签拿到了自己接下来表演的片段,跟她当初抽取到的不是同一份,不过没关系。
原著已经烂熟于心,筱唐一目十行地将本子浏览完,又重点看了几遍台词,闭眼深吸一口气,抬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片段是阳滋公主年少时初见蒙恬将军的情景,将军回朝述职,在街边酒馆饮酒时,遇见了独自一人溜出来闲逛的阳滋公主嬴阴嫚。
现场只有一张木头小矮桌,地上铺了两张瑜伽垫,跟真实的情景相去甚远,更不可能来个“蒙恬将军”跟她对戏。
筱唐席地而坐,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拖着下巴,偏着头看向对面并不存在的人,眼中半分兴味半分戏谑,唇角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
“可是宫中没招待好?竟惹地将军独自一人来这里喝闷酒?”
说完这句话,筱唐放下托下巴的手,往前凑了凑,眼中笑意更深:“出了宫门,不行宫礼,将军自坐下喝酒便是。”
兴致勃勃地看了对面片刻,筱唐咯咯地笑了起来,抬手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作出倒酒状,一遍认真地“倒酒”,一边说道:“将军自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理,因为啊……”
她拿过“酒杯”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细眉微皱,接着道:“因为这是本公主现编的理!”
说罢埋头喝了一大口“酒”,秀气的五官皱做一团,呛咳着抱怨道:“好辣,咳咳——一点儿也不好喝!”
表演结束,筱唐起身,面向导演一行人,站地笔直。
方箴虽然依旧是一副严肃脸,但眉头已不再紧皱,副导在边上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很不错,回去等通知吧。”
若是之前试镜的演员们看到如此情景,怕是要兴奋地两眼发光了,但是筱唐一颗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这跟她记忆中的结果不一样,还不够!
她需要让方导现场拍板把这个角色指给她,她可以做到!
筱唐心一横,在小汤起身去叫下一个人进来之前,急忙开口道:“我可以再表演一段吗?”
现场几人大概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副导和制片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方导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皱了一下。
筱唐口中发干,一咬牙,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就一句台词,拜托各位老师!”
副导扭头看向方箴,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好吧,就一句。”
筱唐松了口气,再次确认了一下机位,然后垂眸,迅速进入了状态。
这是筱唐在原来的世界试镜时表演的片段,是阳滋公主嬴阴嫚在整部剧的最后一句台词,也是最后一个场景。
她俯视着下方,明明眼中已是寂如死灰,但肩背依旧挺直,姿态高贵一如往昔:
“将军,若我身为男儿,你可愿伴我,去争一争这天下?”
静默片刻,筱唐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衬地那颗淡色的小痣也跟着一起摇摇欲坠。
方箴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激动地大喊一声:“好!”
副导和制片主任被吓得不轻,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方箴难掩喜色,漫长的试镜,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终于看到了他心中的那个阳滋公主。
刚才那一瞬间,他眼前仿佛闪过冲天的火光,已然决定赴死的公主站在熊熊燃烧的殿宇前,阶下跪着身披甲胄的将军。
一如七年前,少年跨坐在一条板凳上,神色飞扬间,有旷野之上,风流公子策马扬鞭。
……
回到住的地方,筱唐依旧难以平息内心的喜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她跟恒星的合约还没到期,片酬还得白分他们一半,幸好当初“筱唐”正当红时签约这么个小破公司算是低就了,所以分成比例并非经纪公司独占大头。
踢掉鞋子往沙发上一扑,筱唐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饿,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居然都下午三点多了。
今天心情好,所以胃口也好,筱唐在手机上东戳戳西点点,点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外卖。
筱唐卸了妆洗完澡,把外卖盒子打开摆了一茶几,一边吃一边打开许久不曾用过的电视,从中央一套开始往后换台,换着换着到了电影频道,恰恰好,放的是安楠的电影。
筱唐这才想起来,自己除了阳滋公主这个角色外,似乎还赚了安影帝一顿饭。
仔细想想,貌似后者,更加值钱……
此刻的安影帝,正在跟方箴导演通电话,他还在片场,手机本来放在王川那里的,但方导打来的电话就算是安影帝也不敢怠慢,拍完手上的一镜,刚空下来,就把电话打了回去。
王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家楠哥,听着听着唇角就勾了起来,眼中都带着笑意:
“可别,其实没我什么事儿,您要真算人情……直接算到她身上就好了。”
王川听见一个“她”字,脑子里居然直接就蹦出了筱唐的名字,而且令人非常痛苦的是,他居然还觉得有点理所当然……
所以……究竟是他疯了?还是他家楠哥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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