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款款走来,行至方金芝面前,未说一字先作了一揖。
方金芝回了礼,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见那女子果然有几分姿色。虽然身量不高,和身材矮小的方金芝几乎不相上下,但却生得十分匀称,柳腰盈盈一握。
女子柔声说道:“柳娘见过姑娘。”
“柳娘?”
果然是个新鲜出场的人物。
愣了一瞬,方金芝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于是也向对方通报姓名:“我叫方金芝,是方家二女儿。”
柳娘点头,“早听天定说过了,说金芝妹妹与寻常女子不同,不仅有勇有谋,还胆大心细,要不是妹妹,青溪县的百姓们如今还逃不脱朱二的魔爪呢。”
说着,她缓缓抬眸看了方金芝一眼,目光温柔,似乎还带着几分钦慕。
目光相触的瞬间,方金芝不由得浑身一抖。
总觉得这样柔情脉脉的眼神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曾在何处见过。
“都是哥哥胡乱说的,姑娘当做玩笑听了便罢,不必当真。”
方金芝问道:“不知柳姑娘与家兄......”
事已至此,方天定自知再也瞒不过。
为了不让柳娘难堪,他只好站了出来,“妹妹,柳娘与我在两月前相识,她是城西开米铺柳家的女儿,与我情投意合。眼下家里太忙碌,我本想着等爹娘清闲些的时候,就和他们商量,找媒人去柳家提亲。”
大宋朝的民间嫁娶风俗不甚死板,年纪相仿的男女若是互相有情,只需让父母请来媒人,按照纳征的步骤进行便可,不必从一开始就遵从媒妁之命父母之言,与一个毫不相识的人结为连理。
是以,即便哥哥在爹娘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柳娘私定终身,也算不上什么十分出格的大事。
按照方天定的性子,很可能会因为畏惧严厉的方腊而不敢讲此事告知爹娘。
可这个柳娘......
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即便认准了方天定就是命定的有情郎,孤男寡女未曾婚配就私下里共处一室......
如此举动,放在宋朝良家女子身上,还是多少有些轻佻了。
“柳家米铺名声可不小,若我没记错,应当是县城里最大的米铺吧。”
方金芝莞尔一笑,“听说柳老爷家规森严,姑娘这样独自跑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闻言,柳娘唇色稍稍泛白,避开方金芝的眼神,“会,会担心的。”
她瞥了方天定一眼,“我不方便多逗留,先行回去了。”
说罢,她匆匆屈膝行了一礼,便做贼似的转身跑开。
“这个柳娘,不对劲。”
望着那抹粉色消失的方向,方金芝敛了笑意,冷冷说道。
方天定想开口维护柳娘,但一想到是自己行事不妥在先,嘴巴张合几次,最终还是没能将“柳娘不是那样的人”这句话说出口。
顿了顿,他只是问:“妹妹特地找来,可有什么要事交代?”
*
年关一过,春意复萌,很快气候便开始回暖了。
方家在方金芝的指挥下严阵以待,却迟迟不见皇帝驾临。
派出去的探子日日归来禀报,只说官家游玩苏州流连忘返,玩心大发,连连感叹于南方诸地的秀美景色,称其温婉秀丽,清新脱俗,与南地美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皇帝留恋不愿意走,是以南巡的行程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
眼看着南巡已经持续了三四月之久,却还是没有抵达目的地。
好好的皇帝不在汴京主持朝堂,整日里游山玩水不问政事,这算怎么回事?
漆园小院,方腊看过探子最新传回来的情报,叹道:“听说朝廷已经屡屡派人前来催促皇帝回京,金芝你说,皇帝会不会不来咱们这儿了?”
“不好说啊。”
想了想,方金芝道:“皇帝离京这么久,那些个平日里只会溜须拍马的东京官员没了献媚的对象,必然会心急如焚。”
“可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另一个人,日子也不那么好过......”
“是谁?”方腊问道。
“朱勔。”
想起朱勔眼下的处境,方金芝轻蔑地微微一笑,“皇帝南巡,原本是他晋升的好机会,只要这趟能将皇帝伺候好了,日后有的是他的好日子,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只是大概连朱勔自己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在苏杭两地逗留如此之久。除了皇帝自己的花费,还有随行官员、妃嫔、禁军的日常开支,国库那点银子要应付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是要靠朱勔自掏腰包。”
“若是皇帝只在这里待个半月一月的,朱勔必定是万分乐意,可现在皇帝待了三个多月还不说要走,他恐怕就有点肉疼了。”
听完,方腊再次感叹女儿如今过人的智慧,内心知晓金芝一定是已经有了计较,于是问道:“那我们......”
“林公子好像还被关着呢?”方金芝突然提问。
方腊愣了一瞬,点点头,“没错,此前朱二因惧怕神仙,查清楚林庸弑父的真相过后,就又重新将他抓了起来。只是碍于皇帝南巡,为了彰显朱勔的政绩,此类命案不宜声张,所以一直只是将他关押,听说还没来得及重新问审。”
方金芝浅浅勾起唇角,清凌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
当初没逼朱二杀了林庸,只是因为料定林庸已无翻身之日,懒得多此一举,却没想到留他一条命活到今天,竟然还能有如此大的用处。
“爹,我想出一个绝好的法子。”方金芝神秘兮兮说道,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深。
*
二月,赵佶依旧在苏州游玩。
刚过惊蛰,乍暖还寒的一个早晨,方金芝收到了探子的情报。
“朱勔派遣府上管家,带了几十个仆从并十几辆空车,正朝青溪县而来。行路匆忙,姿态低调,而且做了伪装,似乎并不希望引人注意。”
果然来了!
方金芝兴冲冲从椅子上站起,跑去练兵场找到方杰,叫上提前挑选好的三个身手最好的帮工,五个人都换上方便行动的夜行衣。
一边再次确定着行动路线,一边等待着夜晚到来。
夕阳西落之时,五人轻骑从漆园出发。戌时三刻,到达了林府门前。
几人在暗处埋伏好,时刻注意着林府的动静。
林府门外是一条还算繁华的商街,下午有个集市,热热闹闹的直至夜黑。临近子时,街道上才终于没了行人。
不一会儿,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十分小心翼翼,行走速度相当缓慢,也没有提灯,几乎只是在依靠月光辨认方向前进。
磨磨蹭蹭的,一直走到林府门前停下。
随着一阵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一个黑衣人影鬼鬼祟祟走上台阶,撕掉门上官府贴的封条,随后打开大门上挂着的铜锁。
“进去,脚步都给我放轻点儿!”
管家一声令下,几十个仆从便齐齐涌入府中,无头苍蝇一般开始乱窜。
林府下人此前已被全部遣散,这里如今只是一间空屋。
在朱勔内心,早已把这里当成了一座未被挖掘过的金矿。
因着迟迟不见皇帝有动身的心思,他担心入不敷出,这才急忙忙派人赶来这里,想着趁夜取些钱财备用。
可他没想到,这里早就已经被方金芝掏空了。
众仆从几乎将林府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几件不怎么值钱的笨重家具,一样值钱玩意儿也没有找到。
这样的结果显然大大出乎朱府管家的意料。
他一再向仆从们确认,又亲自跑到几间主屋里仔细查看过,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这样,只能先回去复命了。”老管家满面愁容。
原本以为富贵非常的林府,竟是一座空宅!
自家老爷就指着这笔钱应急呢,他这个时候空着手回去,不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才怪!
可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管家又不是神仙,没那点石成金的本事!
老管家摆手吩咐道:“走吧走吧,回府之后见到老爷可要好好说,就说咱们已经里里外外都仔细翻过了,但这林府里就是一文钱没有,听懂了吗?”
“听懂了!”
“明白!”
众仆从一边答应着,一边朝林府门外走。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向管家信誓旦旦地保证完,刚扭过头,就“砰”的一声撞上了一堵墙。
“哎呦!”
他吃痛得捂住鼻子,疑惑道:“这里不是大门吗?怎么突然多出一堵墙?”
下一瞬,只听得“歘”的一声——是火把被点燃的声音。
橘红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夜色。
被撞的仆从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他缓了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看清面前的景象。
映入眼帘是一个结实的胸膛,他讪讪抬起头,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手里举着火把,正怒目圆睁瞅着自己,眼神里面尽是杀意。
腿一软,仆从连连后退几步。
方杰尽量做出恶狠狠的表情,气势汹汹上前几步,吓得老管家和其他仆从们也纷纷后退。
他扫视一圈众人,而后回头看向同样一身黑衣的方金芝。
方金芝抬起右手,使了个手势,身后大门即刻被关上。
她沉下眸子,须臾,冷声发出命令: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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