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天慧三年春,严寒消散,万物复苏。
今日便是贤安帝出行围猎的日子。
围猎是大梁每年一度的盛事,光随行伴驾人员便有三千余人。
百官同行,嫔妃在侧,皇子们更是绞尽脑汁在贤安帝面前大显身手,争取博得青睐。
出行时,东宫的马车被安排在大部队中央,沈时遇独自坐于其中。他们外出时从未分开过,萧离不放心沈时遇,临近出发仍不愿从他身边离去。
沈时遇好说歹说安抚了许久,他仍坐着一动不动。
眼看着列队整装待发、即将启程,太子还留在这,宋江内心不免焦急,走去前头看了眼,回来道:“殿下,马上就要出发了,您再不过去,我怕圣上对您有想法。”
辛夷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殿下,您先过去吧,公子这边有我和宋校尉在,您就放心吧。”
萧离拳头微微握紧,垂着眼一声不吭,拧起的眉梢,泄露出他焦虑的情绪。
沈时遇见状朝宋江和辛夷道:“你们先去忙吧,我来跟殿下说。”
随即拉下了马车门帘。
门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萧离的情绪便外放了许多。
他抬起眼,像只小狗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沈时遇脸上。一脸倔强,仿佛在无声抗议。
沈时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道:“今日是围猎第一天,正是贤安帝心情最佳的时刻,身后文武百官随行,若是惹恼了他,谁都没好果子吃。你觉得谁会为了除去我这种无名小辈,在这种时候惹贤安帝不高兴?”
两人四目相对,沈时遇自问自答,给予了坚定的回复,“即便有人要对我下手,也不会是今日。”
这次萧离没被他轻易忽悠过去,与他对视片刻,反问:“万一有人看准了这次机会呢?若是有意外发生,到时场面混乱不堪,我不在身边,谁能保证你的安全?”
他一向不相信任何人。
沈时遇看着他严肃的表情,道:“殿下,围猎乃一年一度的大事,出行把控精细,两边守卫森严,尽管您是太子,如今从未涉及朝堂之事,即便有人有心针对您和丞相,在如此重大的日子将矛头指向您身边一个无名小卒,您不觉得太过小题大做?”
“要我说,”沈时遇停顿了一下,瞥着萧离,有心提醒,“殿下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操心丞相。他一把年纪,手握重权,一旦他垮了,整个朝堂便乱了。”
萧离目光深深地看他,并未说话。尽管他知道沈时遇说得在理,心中却还是难以放心。
沈时遇掀开帘子,往窗外看一眼,“你看,到处都有士兵把手,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宋江。他当初随宋将军出生入死,以一敌百,普通的刺客又有几个能奈何得了他?”
萧离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瞥一眼。
沈时遇放下帘子,又回头看他,“倒是殿下,若是殿下迟迟留在我的马车不肯离去,有朝一日,殿下在朝中崭露头角,说不定有人顺藤摸瓜,借此猜测我与殿下交情甚笃,以此来要挟殿下。”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萧离便深深皱起了眉。
沈时遇这才道:“还请殿下出门在外,注意保持分寸,切记不可表现得与我过分亲近。”
萧离一言不发地敛下眸,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
这便是他心情不佳的表现,沈时遇适时握住他的手,“别想太多,先过去,别让贤安帝多有猜忌。有事晚上回营帐再说。”
说罢就要收回手,却被萧离紧紧抓着不放。他偏长的眼牢牢锁在沈时遇脸上,良久才不情愿地叮嘱,“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随意下马车。”
这会为了安抚住萧离,沈时遇自然什么都答应,“好。”
这时马车外传来柳明坤的声音,“太子呢?”
辛夷正欲解释,门帘被拉开,沈时遇率先走了出来,“丞相。”
萧离紧随其后。
不用猜,柳明坤都知道萧离在想些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地瞥一眼萧离,无奈地摇摇头,却并未多加责怪,只道:“殿下,列队即将启程,陛下已经过去了,刚才还向我问起您。不知您的私事是否处理完?”
沈时遇瞥向身旁的萧离,后者也在看他,察收到他的暗示,萧离收敛了目光,嘴唇微抿,回道:“有劳丞相,现在过去吧。”
直到目送萧离离开,辛夷才不觉松了口气。他挨到沈时遇身旁,低声疑惑道:“公子,您不觉得太子太黏您了吗?”
沈时遇看着萧离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萧离很依赖他,平时对他人总是冷淡不语的样子,私下却格外爱与他亲近,平日里相处也总喜欢贴着他,几乎是他人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他很早就这样了,沈时遇将这种行为归为雏鸟情节。
萧离生母早早离世,幼年时又受过非人的虐待,内心缺爱,因此将与自己相依为命、一同长大的他视为唯的一的依赖与亲近之人,这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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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坤一把年纪,被安排坐了马车,便没陪萧离一同去前方的骑行队伍。
萧离独自赶到列队时,狩猎的车马正浩浩荡荡准备出发,他即刻跨上马跟上。
陪同贤安帝骑马的,除了几位皇子,还有一些王公贵族,以及小辈。如顾骁等。
今日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日子,贤安帝心情不错,几个小辈便可劲地在他面前表现,逗得贤安帝开怀大笑。
顾骁向来不喜欢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兴致缺缺地跟在身后,他的余光瞥到萧离出现时,特意放慢了骑行的速度,待萧离跟上来,才骑过去与他并行,状似随意地环顾四处,低声道:“殿下,沈大人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萧离拉着缰绳,目光直视前方,“说。”
顾骁故作悠闲地望着前方,嘴里小声汇报,“丽妃的父亲沈晁曾是一位读书人,一心想考取功名,只可惜命运多舛,在前往京城的路上被人骗走了全部盘缠,只能回家靠打零工度日。正巧那段时间江都发生瘟疫,他靠着医书上记载的方法,救治了不少百姓,但因为一次失误致人身亡,被赶至他乡,在流落街头时被丽妃的母亲所救。两人因此互生情愫,喜结连理。”
说到这,顾骁停了停,萧离侧目瞥他。
顾骁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沈晁也放弃了考取功名,转而做起了一名郎中,准备好好过日子。只是两人成亲多年,始终未育一儿半女,因此遭来了邻里的闲话。那时有传闻边疆有一种神奇的草药,吃了就能怀胎身孕,沈晁便带着妻子举家搬迁。待十年后回乡,身边就跟了个小丫头。据乡邻说,这个小丫头十分聪慧、漂亮,但与沈晁和他妻子并不像。后来丽妃入宫,他们本以为沈晁要过上好日子了,没成想,就在丽妃入宫不久,两人双双失足落入湖中,尸骨无存。”
萧离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相信殿下也听出来了。”顾骁转头道:“我原先以为只是沈大人的猜测,如今看来,丽妃的身世确有蹊跷。”
这时迟迟不见他们跟上的萧允绕了过来,“在聊什么?如此投入。”
“没什么。”顾骁笑着朝萧允道:“殿下,我们许久未赛马,今日刚好有机会,不如来比试一番?”
“行啊。”萧允欣然应允,看向萧离,“五弟要不要一起?”
萧离一离开沈时遇就心中不安,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了。”
萧允早有预料,也不勉强,跟他打了声招呼,便与顾骁谈笑着骑马离去。
等他们一走,四周就安静了下来,萧离回头看,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东宫马车的一个顶。
宋江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外。
萧离沉默地看了半天,才提起缰绳往前赶。
马车摇晃了一路,颠得沈时遇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行止郊外时,四周安静了不少,沈时遇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时外头传来宋江敲窗的声音,“沈大人,草丛里有声音。”
意料之中的事,沈时遇并不奇怪,只道:“你们注意安全。”
宋江应声:“好。”
沈时遇目视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萧离给他那块玉佩上的“宋”字,静待刺客行动。
即便他已知晓结果,心中仍忐忑不安,担心萧离会出差池。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任何一分差池,都会成为手起刀落的借口。
更何况贤安帝本就对萧离多有嫌隙。
可柳明坤说得没错,有名无实的太子想要在皇宫生存,犹如高空走钢丝。他们的生存环境本就岌岌可危,一旦柳明坤出现任何闪失,他们即刻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所以必须反被动为主动。
正当沈时遇深思时,外面传来了乱糟糟的动静。
沈时遇眉梢一拧,立刻问:“怎么了?”
宋江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边分神往前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面的队伍好像停下来了。”
看来刺客行动了。
沈时遇捏紧手中的玉佩。
不多时,前方传来一道尖细的呼救,“有刺客,快保护皇上,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紧接着一阵嘈杂声,外面传来了兵刃相接的打斗。
另一边,草丛中一传出动静,萧离便察觉到了,他紧跟在骑行队后面,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刺客冲出来时,他与贤安帝只隔了半里路,完全有足够的时间上前护驾,但他分毫未动,眼睁睁看着刺客的长刀朝贤安帝砍去。
很不幸,仅差毫厘之隔,那柄长刀便被贤安帝身边的带刀侍卫拦下。
萧离冷漠地看着。
有刺客想近他身,便面无表情地抹了对方脖子。
余光还分神注意着后方。
沈时遇还是不放心,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将外面守着的宋江和辛夷吓了一跳。
辛夷慌张道:“公子,您出来做什么?外头危险。”
宋江也道:“沈大人,您还是回马车上坐着吧,不然殿下又该着急了。”
“无妨。”沈时遇道。
他看向萧离的方向。
果然不出他所料,萧离面对刺客的态度相当敷衍,也并未有丝毫顾及贤安帝的意思,一心将注意力放在他这边,几乎在看到他走出去的瞬间就将目光转了过来。
看见沈时遇走出来,他眉毛都拧在了一块,死死盯着这边,紧张到几乎有了凶狠的意味,手起刀落便抹了几个刺客的脖子,一边还在用眼神控诉沈时遇说话不算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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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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