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眼睁睁看着沈时遇的衣袂逐渐碰上他的,沉着脸盯了片赏,最终却只是不悦地撇开了脸。
门外正在唠嗑的小太监嬉笑之间往里瞥一眼,蓦地眯了下眼,“你看那小病秧子手上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另一个小太监也跟着眯眼往里头瞧了瞧,随即两人便面色凝重地看向对方。
不怪他们敏锐,若是萧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事后被刘央抓到,刘央非要将他们剥下一层皮。
刚讲完“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句话的意思,沈时遇顿觉后头一阵阴冷,鸡皮疙瘩不禁冒了出来。
萧离显然也察觉到了,眉毛蹙起,整个人紧绷起来,做出随时会攻击的姿态。
这时猫儿步的小太监迈至身旁,出其不意地一把夺过沈时遇面前的纸,他看了一眼上面奇形怪状的鬼画符,厉声呵斥道:“这是什么?”
萧离早已对这群将他强制关在这里的太监恨之入骨,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因而在看到小太监独自一人走来时,就像饿了许久的狼看到猎物,眼底迸发出冷光,随时会扑咬上去的样子。
见状沈时遇在桌底下轻轻踩了他一脚,面上不慌不忙道:“这是我练字时随意乱写的,没有含义。”
小太监狐疑地看他,“那你拿着这张纸在与殿下说什么?”
沈时遇无辜,“我是殿下的伴读,平日都陪在殿下左右,自然要同殿下说说话、解解闷儿?否则如何培养感情?”
这是关系到自个儿脑袋的大事,小太监不敢马虎,“那你可与殿下说了什么解闷儿的话?”
沈时遇:“我与殿下说了民间生活,殿下从未出过宫,我便讲给他听。”
东宫之人都了解萧离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去他面前自讨没趣,所以这话难辨真伪。
即便不用转过去,小太监都能察觉到萧离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眼神,更别说与他对话了。
他快速往萧离那儿偷瞄一眼,霎时便对上了一双如狼般凶狠锐利的眼,吓得浑身一哆嗦,飞快转移视线,却从余光中看到萧离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刚才只他一人进来,要是被这小畜生扑倒,难保不会给他咬下一块肉,小太监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脚下生风地往外跑。
真真是养成了一头恶狼。
沈时遇想拦下暴怒的萧离,但他这丁点儿的力气在萧离面前压根不够看的,尚未靠近便在衣带拉扯间摔了出去。
萧离霎时一顿,身上的怒气也随之减弱。
他看着摔在地上的沈时遇,脚下微抬,似是想上前搀扶他,又拉不下面子。眼神闪烁间,面上还有几分心虚之意。
沈时遇也不等他,自己便爬了起来,拍了拍弄脏的外袍,他往门外瞥一眼,那里已经有好几个太监虎视眈眈地守着,便朝萧离道:“殿下,我知您力气大,但力气再大,您一人对上他们几个,如今也是讨不了一点好。”
“论语中言,‘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1]。’您是当今的太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教训奴才这种事何需您亲自动手?”沈时遇说完意有所指地瞥一眼萧离。
那一眼是为何意,萧离并不明白,只是看着沈时遇那张虚弱却绽放出异样光彩的脸,微微蹙了下眉,身上的血液莫名沸腾了起来。
虽然小太监人跑了,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子,将沈时遇那张纸死死攥在了手里,等午后刘央来时交与了他。
午后,刘央看着纸研究了半天,“这是那病秧子画的?”
“是。”小太监道:“那病秧子说是随手写的,可奴才看着有些古怪,便想着交与公公瞧瞧。”
刘央自是也看不懂,但他能从中窥出一丝古怪的规律,因而断定这绝非是乱涂乱写,他将纸揣进宽袖,“近来他们可有异样?”
小太监想了想,摇头,“不曾。”倏尔一顿,他又道:“不过奴才瞧着那病秧子跟太子相处得倒还算是融洽。”
不知想到什么,刘央古怪地笑了一声,“如此甚好。继续盯着,有情况即刻告知与我。”
小太监颔首应下,“是。”
-
夜色如水,东宫一片静谧,洋溢着属于夜晚的宁静与祥和。
东宫后院,沈时遇的卧房中仍亮着一盏灯,从外头看去,能看见里头有两道人影晃动。
伺候完沈时遇洗漱,辛夷替他掖了掖被角,担忧道:“主子,您当真不要我留下陪夜?可您这身子骨——”
沈时遇打断他,“不用,你去休息吧。我的身子我自己心中有数,好好养着,暂时问题不大。”
辛夷拗不过他,替沈时遇将一切都打点好才肯熄灯离去。
等辛夷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一抹黑影从柱子后走了出来,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悄然走到沈时遇屋前。
萧离沉着一张脸,在沈时遇卧房前站了片刻,旋即皱了皱眉转身朝前走去,他站到长廊边,看夜色下静静淌水的荷花池。
他今夜睡不着……其实他已经许久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当夜深人静,乳娘死的那一幕便会浮现在脑海。
乳娘是萧离生母宋皇后留下的亲信,也是自萧离有记忆以来唯一对他好的人。
那晚,凶手本就不是去杀他的,锋利的刀剑也只在他眼前闪过一瞬,便迅速划开了乳娘的脖子。乳娘挡在他身前,双目瞪大,仍不忘回头紧紧盯着他。那一眼饱含太多太多,像是遗憾不能遵守对皇后的诺言,也像是遗憾不能再侍奉太子左右……
鲜血飞溅,在流泻入窗的冰冷月色下洒了尚且年幼的太子一脸,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在告诫他,他身边不配拥有任何对他好的人。
萧离如同雕塑般笔直地竖立着,今晚的月色皎洁无暇,如同那晚一样,洒在萧离身上,柔和了他僵硬的轮廓。
偌大的皇宫中,这里似乎是唯一一个可以接纳他的地方。
辛夷离开时沈时遇堪堪入睡,还未睡沉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倏然睁开眼,便瞧见月光流泻的屋门前站着一抹黑影。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十分渗人。
他心头一跳,屏住了呼吸。
正当沈时遇飞快地转动脑子猜想来人与中午被发现的纸张是否有关时,那抹黑影动了,但并未如他所想般推门而入。
而是转身离开了。
刚才一时紧张并未反应过来,沈时遇这才发觉,这道身影似乎短小了些,轮廓隐隐被月光拉长,显得有些僵硬。
而东宫与这道身影年纪相仿的除了他,就只有萧离。
如若真是萧离,他半夜为何而来?想到初次遇到萧离的场景,沈时遇不禁蹙了下眉。
上次是因为顶撞沈贵妃被责罚而逃出来,这次又是为何?莫非是因为中午的事?
尽管确认门外是萧离,沈时遇仍不敢掉以轻心,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去门边。
从门缝透出去看,那小反派一身玄袍,安静地站在回廊下,一动不动。
若不是身量不够,沈时遇晃眼间差点将他看成书中的战神萧离。
瞧他独自悠然,不似有追杀的样子,沈时遇才暗暗松了口气。
正当萧离准备离去时,却听一道柔弱带着稚嫩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殿下为何半夜还不睡?”
[1]《论语》。注解:那种空手搏虎,赤足过河,即使死了都不会悔悟的人,我是不会找他共事的。我一定要找那种遇事谨慎,善于通过巧妙的谋划来取得成功的人共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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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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