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湿黏的触感挥之不去，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杜惟熙也不打算久留。
“等一下。”
韩瞳脑子大受冲击还没能归位，麻木地跟在她身后走到了车库，目光无意扫过她白皙的手臂，心口一跳，突然这么叫了一嗓子。
不过初秋，帝都夜晚已经颇具几分凉意。
手臂凉飕飕的，再想到自己刚刚干的蠢事，杜惟熙就忍不住脚趾抓地。
本来都要走了，结果她起身时不小心撞翻了桌子，搞得她和韩煦回都满身红酒，从商业谈判直接变成糗事现场。
韩煦回倒好，他本来就在自己家，真丝浴袍说扔就扔。她呢，一身运动装，黑色裤子沾上不多还能忍一忍，上衣被浇透完全没法穿，只能丢掉了。
幸好里面穿了件背心，不至于裸奔。
就是当着面韩煦回的面掏出一把枪，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杜惟熙也难免有点尴尬。
唉。
不知道韩瞳说的送车还算不算数。
再不济也得逼他开车送自己回去，不然保不准得感冒。
刚这么想着，杜惟熙就应景地打了个喷嚏。下一秒，一件宽大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
韩瞳气喘吁吁，“这件是新的，我没穿过。”
这种绅士桥段居然能出现在她这个恶毒女配身上。
车库中冷白的灯光下，杜惟熙的眼珠黑而润，像两颗挂着水珠的葡萄，就这么一直盯着他。韩瞳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别扭，挠了挠头：“这事儿是我哥太没人性，都这样了，也不知道给你件衣服。”
不等杜惟熙开口，他就打开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
杜惟熙更加惊奇：“韩三少，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了？”
刚刚跑去给她找衣服的时候，韩瞳就想明白了，今天杜惟熙和他哥这事，说到底赖他。
如果不是他跑去跟杜惟熙嚼舌根，杜惟熙就不会被叫来，自然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而且他也了解韩煦回那个说一不二的个性，杜惟熙明明都说好了绝不会答应联姻，进去这一会儿就改了口，搞不好也是他哥威胁的。
说来说去，他全责。
杜惟熙哪知道他这么能脑补，只觉得这混小子像是突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仅体贴，一路上还出奇地安静。
鬼火少年哑了火，连脑袋上那丛海胆尖尖都蔫了。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早出晚归成了常态，杜惟熙都想给自己颁个勤奋奖。然而好不容易到家了，她发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车。
还有点眼熟。
进门看到李玥含羞浅笑的侧脸，杜惟熙的记忆瞬间复活——这是二号攻辛承的车。
又幸福了，玥。
本想直接越过正在交谈的两人，没想到他们转过头看向她时，惧是神色一变。
“姐姐，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还是李玥先开了口，目光在她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上停留了许久，“是韩瞳哥送你回来的吗？”
韩瞳还想着联姻的事，脑子里一团乱麻，顺嘴就接了话：“嗯，她今天去我家了，所以回来的迟了些。”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但杜惟熙并不在意李玥怎么误会，她现在只是迫切地想洗个澡。三个男同一台戏，估计马上要修罗场了，她可不想被波及。
路过辛承时，她随口叫了声表哥就要往楼上走。
“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车送你了。”
辛承和韩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杜惟熙的注意力都在这白捡的豪车上，回过头应道：“那你明天找人开过来吧。”
“行。”
她什么时候和韩瞳这么熟稔了？
崔梦淮好不容易才消失，为什么韩瞳又来了？
她明明已经这么不堪了，为什么还总有人缠着她？
“小玥。”
韩瞳的声音使得李玥骤然惊醒。不，是杜惟熙故意要勾走韩瞳，她就是想报复他。他现在该做的，是将韩瞳牢牢地锁在自己脚下。
李玥看向他，神色温柔，“怎么了？”
“没什么，小玥你也早点休息。”
平日里一直都是他缠着李玥，今天心里骤然多了事情，韩瞳也像是没了余力再找话题，只朝他笑了笑就离开了。
而辛承早在杜惟熙上楼时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熙，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杜惟熙刚打开门，辛承的声音就自后方响起。此时二楼空荡荡的，他的嗓音温和低沉，混着轻微的回响，让她耳根都随之一麻。
“行，进来吧。”她敞开了门。
一抬眼，辛承就能看见她的床、书桌、还有一个巨大的小熊玩偶。
生活的痕迹往往是最隐秘的，因为只消一眼，就能轻松想象到她在这些地方如何度过了日夜。
垂下眼睫，他拒绝了。
“不要随便让别人进你的房间，无论男女。”
杜惟熙一哽，认为这话该说给韩煦回听一下。
明明在书里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怎么两个人差别这么大呢？
杜惟熙倒也不是对男人没有防备心，只是她现在已经被生活磋磨成了一个随身带枪的杀手，再加上这房间里有她储备的各类武器，她确实不怎么害怕。
但辛承能说出这话，说明他人性未泯。再怎么说比韩煦回还是好多了。
她拢了拢外套，靠在门框上，仰头看他：“那我们就站在门口说？应该不是什么可以广而告之的事情吧？”
“……”
“算了，去你房间说。”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迈进房间，在杜惟熙转身关门时又扭过头冷着脸道：“下不为例。”
……以为自己是她爹吗？管这么宽。
“表哥你就随便坐吧。”说完，杜惟熙坐到了床边。
辛承拧着眉，一脸还想训她两句的表情，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停了。
杜惟熙房间里只有两个小熊座椅，大概都是女配初高中时期买的，此时一身黑色西装的辛承坐在上面，实在是有点滑稽。
但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窘态，只定定地望着她，说：“白颂回来了，他一定会报复你。”
杜惟熙有点惊讶。
但她惊讶的不是辛承所说的这件事，而是他居然会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小熙，跟我回去吧。”他面上依旧漠然，只是紧握的双手暴露了几分内心的慌张。
“回哪儿去？”
“回我家，我和母亲都会保护好你。”
事实上，这个消息，韩煦回刚刚就已经告诉过杜惟熙了。他当时说的没头没尾，杜惟熙只能判断出来，白家那个独生子恨毒了她，这次回来大概率就是要收拾她。
“保险公司只是个幌子，他其实就是整个白家背后最大的投资人，但他一定会借商战的名义彻底摧毁杜家，还有你。”
“或者说，就是因为你，他才会要毁了杜家。”
这是韩煦回的原话。
杜惟熙记得原剧情里杜家中途毫无缘由地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情况，甚至差点走到资产清算的地步。书中没有细写，但如今看来，大概率就是这个白颂干的好事。
她不是爱恨二极管，此时和韩煦回统一战线，对她的确没有坏处，所以她答应了他的提议。
当贴身保镖这种用于感情升温的桥段，她可不奉陪。反正结婚了都还可以离，解决了白颂这个麻烦再踹开韩瞳也不迟。
只是……辛承现在并不知道她已经和韩煦回达成协议了。
“小熙，他的病并没有治愈，”辛承似乎以为她不相信，直接走了过来蹲在她身前，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你听我的，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不是，这个白颂到底对女配做过什么？怎么都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了？
杜惟熙穿进来并没有继承女配过去的记忆，剧情之外的东西全都只能靠问和猜。此时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隐瞒自己和韩煦回的交易，只能诚实道：
“表哥，其实，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辛承仰着头，没动，也没开口。
“韩煦回已经告诉我了，我们达成了合作，我会和韩瞳立下婚约。”
辛承猛地站了起来。
“小熙……”
他站立的阴影投在杜惟熙身上，像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
如果杜惟熙真的能乖乖待在他的庇护下就好了，可她从来都不会。
而她一无所觉，眼中依旧只有疑惑：“表哥，我知道你和姨妈都是为了我好，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本来就不该被牵连——”
“不用。”
“什么？”杜惟熙没有记忆，自认为这套说辞已经很是通情达理。
“我说你不用担心牵连我。”辛承垂着头看她，坚决道：“你是我的表妹，是杜家的血脉，是小姨唯一的女儿，我不能让你有事。”
杜惟熙有点懵，难道这个表哥，前期其实并不厌恶女配吗？那他平时还总冷着脸？
她这么想，也直接问出了口：“表哥，你不讨厌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总是闯祸，惹了很多事，嚣张跋扈，大部分人都讨厌我。”杜惟熙心里不服气，但还是把别人最常拿来形容她的话供了出来。
沉默了十几秒。
辛承像是无奈，闭着眼叹了口气：“小熙，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也不认为你嚣张跋扈。”
“你真这么想？”她睁大了眼睛，像是紧盯着黑板的学生一样专注。
“千真万确。”
他再次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头，“小熙，我和母亲也是你的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我，而不是独自承受。”
“韩煦回狠辣狡诈，和他合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难道杜惟熙不知道吗？
看过整本小说的她，对这些人的德行再清楚不过。
可她以为她没有选择啊。
刚穿书的时候，她每晚都会梦见自己被活生生划瞎眼睛撞断腿的场景，这些可怕的画面一遍遍地提醒着她，她是反派，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冰冷的手枪还贴在她的腿根，在这个看起来一如既往温馨软香的卧室里，藏了五把枪，六把刀。
在这里，冷眼和嘲讽才是日常，没有人告诉她，其实有人不讨厌她，会支持她，保护她。
更可悲的是，这些话原女配或许至死都没有听到过。
眼眶有点发热，杜惟熙咬住唇，没有再说话。
“小熙，相信我，你不用管韩煦回，也不用担心白颂，我都会解决的。”辛承指腹拂过她泛红的眼尾，低声道：“相信我好不好？”
杜惟熙不知道，这其实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柔软的神态。
又是长久的沉默。
“表哥，谢谢你。”压下鼻腔中的酸涩感，她抿着嘴笑了起来，“放心，以后我再惹事，一定第一时间找表哥求救。”
迟来的关怀已经不足以唤醒那个消失的女配，而且杜惟熙已经下定决心独自把一条路走到底，也不会因为短暂的温情而松懈。
在消灭所有隐患之前，她谁都不会相信，更不可能全心地依靠任何人。
“但是，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她说。
辛承眉心紧锁，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最终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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