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传输到我脑海中的记忆是从这具身体大约五岁的时候开始的,此前的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迷雾,没有丝毫的印象。

一开始的几个片段都发生在街道隐蔽阴暗的角落,我蜷缩着身体和街上流浪儿们一起抵抗着寒冷和饥饿,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像暴风雪中的企鹅一样抱在一起取暖,我被排挤在最外面那一圈,可能是因为这时候的我看起来有些痴傻,成天靠在墙边发呆,生活也不能自理,偷东西时做个望风的都很勉强。

这样的傻子在这条巷子里活不太长,自然也没有人在我身上浪费力气,全由我自生自灭了。

不过还好我是个好运气的傻子,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喝西北风都能长个,没有生过病,体质好得跟铁打的一样,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样会因为吃发霉的东西拉肚子。

我平平安安地长到了九岁,职位从给人放风的跟班变成了扒手,站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着街上的目标,寻找行窃的对象。一开始偷窃会有失手的时候,我被人打得鼻孔和嘴巴都在流血,好在腿没有打折,我狂奔了两个街区,在一个大垃圾箱后面歇了口气,一直躲到半夜才敢悄悄回老巢去。

不过我学得很快,偷东西越来越熟练,很少会失手了。收益好的时候,我就会带一把水果糖给巷子里的其他小孩,看他们疯抢糖果的样子能给我带来短暂的好心情。糖果各式各样,但我兴趣不大,我更喜欢吃那种最便宜的薄荷糖,因为它的又甜又辣还有点淡淡的咸味,能一次尝到很多味道……

琐碎的记忆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场景如同潮水一般向我身后退去。一转眼,我的身形抽条成了十四五岁少年人的模样。

此时的我已经离开了街头巷尾的那个新手战场,转而为盘踞在那颗叫铜斑星的星球上的一伙星盗做事。这帮星盗做的买卖很大,在星系中也算远近闻名。一直有人好奇他们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但我只是个破巷子里来的底层炮灰,分不到什么重要的差事,星盗的核心秘密自然无从知晓。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那些不明来源的重要飞船零件运输到指定的位置。

我在干活的时候非常卖力,从不多嘴多舌,因为生性谨慎,所以多次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成功躲避过了星际巡逻的调查。凭借着极高的任务成功率,几年后我就在这一批星盗新人中展露头角。

后来我开辟了一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全新运输航线,生活也迎来了巨大的转折,有了航线的提成使我变得更富有,地位的改变让我结识了不少星盗新秀。

不过和及时行乐的星盗不同的是,我一直是个性格谨慎的人,并不愿意把赚来的钱花在女人和飞船上面,也不乐衷于把时间浪费在赌场和夜场之中。我把大部分赚来的钱分别存在了几个不记名的银行账户里,剩下的拿来秘密地请了一个律师。我心里一直很明白,像是干星盗这一行的,律师迟早要派上用场。

记忆又突然像按了加速播放键,飞快地跳进到我即将参加星盗头目聚会的这一天,那一天我正好二十一岁生日,不知道为什么当天的我状态非常糟糕,一直头疼并且高烧不退,多走两步就会眩晕,坐在去往聚会的车上用尽全力才能保证清醒。

那天的聚会非常重要。

我们这颗星球上的星盗首领斑鬣狗查普提和他的副手独眼龙沃克辛都会出席那场聚会。

据说斑鬣狗查普提早些年做灰色生意踢到过铁板,招惹了虫族帝国,遭到虫族帝国的疯狂报复,查普提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失去了一整条左腿和半个左臂,但是命大地活了下来。这都多亏他养了一条异种斑鬣狗,嗅觉很灵敏,能够感应到虫族的气味,才让他能多次化险为夷。

查普提很宠爱他的宠物,甚至给自己起了个斑鬣狗的外号,这外号很贴切,因为查普提本人也如同斑鬣狗一样贪婪、凶狠、睚眦必报。

……不过我终究没能见识到那只神异的斑鬣狗,到达聚会的酒店门口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司机是我的副手,他呼唤了我几声,没有听到回音,一回头发现我已经快不省人事,当机立断一脚油门把我送进了我名下的私人诊所。

我在诊所里躺了两天,错过了不少事情,但我当时无力管理手头上的生意,身体的虚弱让我难以保持意识的清醒。

好在两天后我突然就痊愈了,检查了一圈发现身体健康得不得了,甚至比从前更加强壮。

我虽然心有疑惑,但是体检报告白纸黑字地摆在我面前,实在不容质疑。再加上我对手下们的工作水准不能完全放心,便准备重新回到我的岗位上。

离开诊所时我的眉心一直有种针扎的刺痛感,仿佛有什么人在暗处打量我,我退回到诊所里正要给手下打电话,突然上面通知我有一批极为重要的货物需要我亲自押送。那种针扎一般的刺痛也如同错觉一样消失了。

我当时并没有觉察出这任务有什么不对,以往重要的货物我不放心直接交给手下,也是自己运送的。我在诊所里等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其他异常便叫手下送我去码头。

但正如之前所说,我是个生性谨慎的人,因为每天都要运输这些飞船零件,我私下曾刻苦学习过相关的内容。

我没受过什么教育,看不太懂那些专用术语和复杂原理,甚至对零件的功能也一知半解,但是我把他们的图纸都默记了下来,每次运货的时候,我都会提前验货,确保零件在我手里的这段时间都没有问题。

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偷偷学习这件事。在文盲扎堆的星盗里,学习和知识这种阳春白雪的存在光是提上一句就是令人赧然、极不合群的。

这次的货物我也没有例外,在装船之前一一检查过它们,很快我便发现了货物的异常——其中两件货物的导管和线路连接的方式都不正确,可以说是胡连一气。

我不禁看得冷汗直冒。

这些飞船的核心零件里都装载了巨额的能源,如果在运输中途空间跳跃时的振动过大,这两个线路错误的零件很有可能会爆炸,如果引发连锁的殉爆,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飞快地运转了起来,太阳穴都突突地发痛,无数种可能在脑子里面翻转。

我小心地没有声张,而是装作不经意地观察起了我身边的手下,清点了一遍人数,一个也没有少,每个人的神色也全部正常。我又唤来副手,让他和几个手下一起把两个有问题的零件搬到飞船上。

我全程负手立于一旁,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不放过他们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手下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们按照我说的办完了事,还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讲荤笑话。

我从他们身上收回了视线,排除了是他们之中有人背叛我的可能。

我又将副手叫了过来,问他今天这批货送到我的地盘上之后有没有人动过,他说没有。

我点了点头,副手没觉察出今天的我有什么不对的来,因为以往我也总会有这一问。

货物在到我手上之前都没有问题,但是这种重要的飞船核心零件,有权利查看的除了我,只有上面几个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我想可能是高层中间有人想我死,可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一来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人,二来也没有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我心中思绪电转,面上不露声色,笑着拍了拍副手的肩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跟他说这两天我在医院休息够了,但辛苦了他们,让他拿着这些钱和手底下的人分一分,这次的运输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

副手嬉皮笑脸地装作推辞,我没理他,只是吩咐手下都快点离开,一个人驾驶着飞船离开了。

我飞行了一段时间,一直观察着身后有没有追踪者,果不其然,我在下一个转弯中发现了身后的尾巴。

此刻我突然想起诊所门口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我想那个时候我的行踪就被人监视了,他们和现在跟踪我的人可能是一伙的。

我远远地吊着他们,把他们引进了我的航线。这条运输航线非常危险,如果对路线不熟悉很容易出事故,每一次运货需要走这条路的时候都是由我亲自掌舵。

我看着身后渐渐消失的跟踪者,在航线上又行驶了一会儿,掉头返回了原点。

果不其然,这里已经没有了跟踪者的身影。

我二话不说给飞船提了个速,径直向星际安全监管控制局驶去。

…………

一小时后我的飞船停在星际安全监管控制局门口,而我本人在黑洞洞的羌口下双手举过头顶,不紧不慢地走下了飞船,嘴巴紧紧抿着。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不能多说一句话。

很快我的律师就来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准备得相当充分,就算是我跟他说需要他帮忙送我进监狱也面不改色,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很靠谱,便跟他说我不要进本地监狱,多判几年也没关系,怎么样都行,让我进星际联合法庭下属的那所监狱——黑塔监狱。

而且速度一定要快。

黑塔监狱里关的都是星际罪犯,里面可以说是鱼龙混杂,但铜斑星本地的监狱形同虚设,我还在当炮灰的时候就进出过还几次,要么给里面的人送红酒雪茄,要么就送一梭子子弹。

他听完表示明白了。我给了他一个银行账户,让他妥善使用里面的钱,事情办完之后我会再见他一面,给他另外一个账户,那一份是给他的。

他又点了点头。

很快对我的判决就下来了,法官判定我的罪行涉及多个星球,属于星际案件,移交星际联合法庭审理。

我知道我给律师的那张卡起作用了。

不过事情还是太顺了,我一直在等待我暗藏在角落里的敌人跳出来阻挠我的行动,但从目前来看,我的敌人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按兵不动,我毫无头绪。

这让我有些惴惴不安。

很快我被押送去了星际联合法庭,并且判决进黑塔监狱关押,刑期130年。

进监狱之前我和我的律师又见了一面,我给了他第二个银行账户,并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而我的律师给我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我的老大斑鬣狗查普提在我辗转于法庭之间的这两天传出了死讯。

接替他帝国的是他的副手独眼龙沃克辛。

这一刻我知道,我一直期待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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