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若本官偏要插手

文斐一惊,拿不准他是随口一问还是起了疑心。

“小瞧人了啊,我又不瞎不聋!”她往后仰了半寸,错开他的鼻息,撇嘴道,“不就是有人对文如镜定下的新宗主不满意么?”

“那是自然,哪有事事由她说了算的?”陆长泽幽幽一笑,“她再如何八面玲珑,也求不来一个皆大欢喜。既有那不欢喜的,便有那拼命拆台的。”

文斐心下稍定,把话掰得这样碎,多半还当她是个傻子,至于陆某人言语之间的逆骨,她压根没放心上。

这家伙大费周章来文府插一脚,若不搞点麻烦,反而不寻常。

她是镇定了,文家人坐不住了,好些忍不住站了起来。

文黎僵在原地,面色青白,额角隐现汗珠。而文颖眸光闪动,不着痕迹地觑了文老太君一眼。

“此乃我洪丰文氏的家事!”文老太君怒色上脸,沉声驳道,“还望陆大人莫要插手!”

陆长泽坐在那里,将众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原先那试图攀附他的人此刻万分戒备,与他作对的人反来攀着他讨一句话。

正是敌我颠倒,变脸只在顷刻之间。

他挑眉,慢吞吞道:“若本官偏要插手,尔等便待如何?”

众人语塞……能如何?

如今的陆长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说他手头没有圣旨,就是先斩后奏,皇帝也未必会认真治他的罪。

文黎忍不住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半途乍现的满腔惊喜,化成了七上八下的忐忑。

他今日前来本家,原打算大撕一场,连拉拢文箐的血本都备好了。若几个弟弟坚持要扶持醉鬼二哥,他宁愿借用这位新任首辅的羽翼,先充当一个傀儡宗主,待日后再缓缓筹谋。

不料峰回路转,自家房头反倒成了陆长泽的眼中钉!

须知文斐之死至今都是未解之谜,他那孙儿再如何聪颖,也比不上当年的少年宗主,倘若被陆长泽盯上,哪里有胜算!

见无人应答,陆长泽慢条斯理给妻子打理斗篷:“起来。”

文斐顺着他的力道站起:“作甚?”

“此处无戏可看了。”陆长泽淡淡道,“既然在场诸位愿听我一言,自是快刀斩乱麻,还他们一个公道。”

看把你能耐的,那是“愿听你一言”吗?

文斐睨他:“何谓公道?”

陆长泽尚未应她,一声厉声断喝从门外传来——

“问得好,我也想问,何谓公道?!”

众人朝外看去,居然是邓逸去而复返!

他正搀着一位白发苍颜的老者,那老者拄着拐,瞧着六旬有余,短短一段路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肩头阵阵抖动,教人看着就捏把汗。

“温老太师?!”

“那位便是温老太师?久闻他老人家卧病在床,今日竟亲自登门!”

满屋嘈杂中,陆长泽蹙眉看了文斐一眼。她相当上道,斗篷拢得死紧:“我不动。”

他眼眸微眯,这才松开她,上前行了一礼:“老太师。”

温老太师看着虚弱,吐字却冰冷:“老朽哪敢受陆大人的的礼啊?你那般了不得,这一拜,岂不是要折了我这老头子的寿数?”

陆长泽一揖还未到底,听到这样的话顿了一瞬,仍拜到底,再直起身,面上平静无波:“您是天子座师,陛下从前见了您都要执礼以待,哪有陛下拜得、晚辈却拜不得的道理?”

这一整天,众人被陆长泽压得死死的,眼瞅着他被甩脸子,神色各异:温老太师深居简出,谁也没见过这两人怼上的场面,这一看,不愧是文坛大家,连这冷面阎罗都要让他三分!

看来他们宗主这次又押对了宝?

温老太师不理会身边的目光,径直望向文老太君,意味深长:“亲家何以如此见外,宁可邀些吆五喝六的外人,也信不过老朽么?”

“让您见笑。”文老太君长叹一声,以帕轻抹眼角,“原想捂着些,照着犬子的遗愿平平稳稳安排下去,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也就成了,不想还是惊动了大人物。您瞧,咱们这些胳膊肘果真拧不过人家的大腿……”

温老太师冷哼一声,瞪着陆长泽:“敢问陆大人此行可有圣旨?”

陆长泽微拢长眉,瞥了眼严阵以待的邓逸,忽地一笑:“没有。”

“可有圣谕?”

“也没有。”

温老太师大喝:“那文家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你要在此越俎代庖?!”

毕竟曾是天子座师,这当头棒喝一出口,山海堂里的呼吸声禁不住轻了好些。

“毫无干系。文计渔追捕要犯至此,他经验浅,晚辈不放心,只好陪他走一趟,仅此而已。幸而贼人已然落网,老太师如若不信,可前往验尸。”

说罢,陆长泽回头见疯妻嘴角微抽,蹙眉重将这货锁入怀中:“不想却见他们撕扯斗狠,我与文大人同朝为官多年,不是袍泽胜似袍泽,不忍坐视旁人欺了她去。”

“……”

文斐深吸一口气,抬眼觑去,见他眼神竟十足诚挚,再放眼望去,众人神色凝滞,宛如被天雷挨个劈过——

她的思绪,终于与族中这群魑魅魍魉不谋而合:这死对头,他鬼上身了?

笃、笃!温老太师连杵了两下拐杖,惊疑不定:“你……”

便听陆某人中邪了似的,出声朗朗,端的是一副公正严明的判官样:

“有文大人亲笔手书,又有温老太师作保,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晚辈借故滞留此处,正是要防着那无端生事之人。您说得对,我与文斐非血亲无姻亲,此举实为不妥……有您坐镇,我等这些外人也该散去了。”

……

走出文府大门的文计渔,就像活过来了似的。

天知道他对于今日之行有多抵触!人人都说他的叔父死于陆长泽之手,连他循着蛛丝马迹都生了疑心,再加上文管家给他下的那剂猛药,眼见那个传闻就要板上钉钉。

陆长泽若有心左右文氏的命脉,完全可以选在今日下手,但他没有,不仅揪出祸乱文家的山里仙,还主动出面维护了文斐的遗笔。

其中必然另有隐情,他的恩师,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啊——想到这里,少年心中充满了希冀,满腹阴翳几乎一扫而空,脸上的笑也愈发温润起来:

“老师,我且带那贼子的尸首回刑部,晚些再回去。”

他在陆长泽面前随性惯了,一句话的功夫就要上马。因锁足链的桎梏,他骑马的姿势与旁人不同,只能一脚蹬着马镫,侧身而坐。

陆长泽顺手扶了他一把,犹豫须臾,终究没说出山里仙的真实身份:“此事尚未尘埃落定,那尸体先拉入冰窖。着几个靠得住的,仔细看守好,事关你叔母的清誉,切莫传扬了出去。”

文计渔回头一笑:“好!”

那发自内心的笑,天真到文斐没眼看。

她人在陆长泽怀中,暗自摇头:这孩子快被陆某人蛊成傻子了,看这模样,当真以为他是来文府行善的?

洪丰文氏定下了文均这位新宗主,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陆长泽今日最后这一出戏委实叫人看不透,原想着继续在林府住着,眼下却不能了,她要回陆府。

谁知陆长泽完全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他率先上了马,对阿溪吩咐:“将她捆了丢轿子里,送回林府。”

文斐顿生疑窦,有月华裳在身,怎还要送她回林府?难不成他已打定主意要包庇大舅子?

她嚷嚷:“你们都用马,凭什么我坐人抬的轿子,我也要马!”

陆长泽冷声道:“阿溪,给她换辆马车。”

“我要骑马!”

他用马鞭指她,横了阿溪一眼,再次命道:“愣着作甚,捆了。”

阿溪捏着手里几段麻绳,沉默着,没动。

今日陆长泽下的命令,一道赛一道古怪:先是在文府大门口清场,把其他人都赶得远远的,又是叫他绑这位莫名现身文府的臻夫人上轿。

之前偷声吩咐他的时候,分明说的是将人送回陆府,这会子当着人家的面,又改口说要送去林府。

他思及那被气癫了的潘照山,又想起他这些天还多了一项抽查芳华苑《女诫》功课的活计,怎么看……都觉着这绑人的差事是个巨坑。

再说这臻夫人,几时是好想与的?这时怎这般乖顺?

正犹疑着,就见臻夫人不负所望——她伸手扯住陆长泽的马缰,踩着他蹬住马镫的靴面,强行侧坐到马鞍上。

阿溪震动,他看见了墨黑斗篷若隐若现的涟漪布料,只一眼便知是希世之珍!怪不得要事先清场,他连忙环顾四周,唯恐清得不够干净!

陆长泽脚面被踩得生疼,一晃眼这冤家就挤到他身前:一手锁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就势搭上他的肩头。

她探出斗篷的广袖,映得他半边脸潋滟生光。

文斐理直气壮:“这就走吧!”

他往后挪了些许,面无表情垂眼盯她:“走去哪儿?”

“不是要回陆府?”

“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当我陆家是菜市?”陆长泽扯起嘴角,伸手向阿溪,“绳索。”

“芳华苑那块地,总归是我的吧?我还回不得了?”

陆长泽不答,捉住肩上那只纤纤玉手,不假思索将她双腕捆到一处。

“恁地小气?我寻哥哥告状去,原来陆府没我能待的地方了!”

他摁住她那双挣扎的爪子,连同月华裳的广袖一起掖进斗篷里,又是几圈麻绳严严实实缠上。

“好好好,我再不回陆府了!以后你求我我也不去!”

他按住她扑腾的腿,如法炮制,裹着斗篷从纤腰捆到足尖,直把她扎成一条白脸黑虫。

“实则是你不会带人骑马吧?”文斐眼中写满了嫌弃,“百无一用是书生,不会骑马你早说啊!!”

陆长泽圈住她后仰的腰,另一只手拧住她的下巴,见她雪白的脸蛋陷在一圈墨狐绒里——傲头傲脑的,像一只漂亮至极的倔猫儿。

他指尖微动,顺着她的下颌往上,停在她气鼓鼓的腮边,警告似的轻拍了一下: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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