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那天下朝后,他连讨论此事都不曾参与,只有谢煜与昭明帝的人商谈。龙血营两个营离万藏中西区近,铁山营却靠近东区,按就近原则划定了各自的大概作战范围。
他至今没跟龙血一营负责此事的将领照过面,只知道对方的出发时间应该比他要晚一天。兼且大部|队行动终归要慢些,实际参战的时间还要往后压几天。
将手中代表铁山营的最后一支小旗插在万藏东、中两区交界处,谢重珩淡笑解释:“我们跟他们各打各的。如非必要,尽量不予接触。”
被人揭破心思,卫副将“嘿嘿”一笑,伸手想要挠头,却挠在了头盔上。
最初之时,听说昭明帝当朝点名,要掌执那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侄子出任主将,且还是个痴傻了许多年、刚刚好转不久的,将领们心里其实十分之抵触,集体在背后大骂。
帝王的心思自不必说,一则敲打谢氏,二则让他们出错,才好顺理成章地拿捏他们的把柄。
掌执却大概是觉得,一帮乌合之众的流民而已,不可能打得过正规部|队。这是个轻松的差事,更不推辞,让他混军功来了。
但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主将命令中的任何一个字,都关系到无数将士的生死。那不是拿大家的命去开玩笑么!
然而此人从入营到现在,从装束到气势,从言行举止到事务安排,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包括卫副将在内的将领们也是实打实凭军功升上来的,自然感觉得到,这哪里是什么“不谙军事”、“常年痴傻”的公子,分明是在战场上磨砺了许多年的同类,悬着的心才放了一半。
很快,综合斥候传来的情报,敌我形势大致分明。
最近的那支叛军是两支合一,有两个首领。靠东,也就是离他们近的,姓韩,靠西的姓明,统称韩明部,号称十五万。
铁山营却不足三万,典型的敌众我寡。且对方也不傻,往南与顾氏旁系交战的同时,往北也在提防着朝堂的军|队突袭。
另一个问题还是军械物资。
灵尘旁系抗击尾鬼至今,钱物近于枯竭,兵疲民敝。谢重珩不可能再从那边抽调什么,更不可能寄希望于昭明帝和朝堂的支持,只能设法先打过去,打到跟万藏顾氏汇合,从他们那里获取补给。
无论换成谁来做主将,前期也只有硬攻这一个办法。这场战,注定了是个艰难的开端。
经由蛰伏在谢重珩心口的那缕神识,一应安排都传到凤曦那里。
即使明知那人在战事上几乎不需要他担心,自己的举动纯属多余,他仍是安静地对着舆图一点点看过去。就像是还在当年的往生域,他偶尔问起时,青年温和笑着将他拖到身边,沉稳地指给他看具体行军计划。
直到谢重珩分派完毕,忙碌起来,他又出了会神,方才摊开谢氏府的布局图纸,最后确定传送阵的位置和范围。
作为传承久远的武将世家,谢氏府正中有个演武场,占地宽广,平常作为子弟习练功法、升降飞船之用,是个不错的地方。考虑到将来要将嫡系尽可能接走,需要每个支脉的府第都能用最短的时间到达此处,要提前进行一些改造。
然而世家的府邸建造布局都极有讲究,从一开始就有堪舆术阵的高手参与,轻易不会进行变动。何况是如同谢氏府这种从大昭建立之初,就由开国帝王亲自下令督造的。
按现有的布局,中间有不少地方需要拆除、打通,难免破坏部分隐藏法阵。这却只有一族掌执才有决定的权力。
凤北宸对谢氏府的监察并未减少。府中仆婢侍者、府兵护卫拢共数千人,很难说内中究竟混了多少帝王暗探。凤曦虽一贯在半山院深居简出,却也能感知到,有人在试图接近武定君府并窥探动向,只是暂且无法确定是冲他还是冲谢煜夫妇去的。
如何在府中动工改造布局,又有个合理的说法,不令外人起疑,是门学问。但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自己去操心。
他在图纸上将需要改动的地方标记好,尽可能地维持、修补好原有的法阵,准备晚一点去趟澜沧院,谢煜散值后却自己来了。
武定君原本是想来替侄子关照一下他师尊,略尽主家的本分,同时看看凤不归清不清楚谢重珩的情况。方将踏进半山院的书房,寒暄完毕,回头却见旁边挂了一幅大昭南部舆图,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此时两枚红色箭头代表的谢氏军,正从灵尘与万藏的交界处出发,缓慢地往代表叛军韩明部的蓝色圆圈边缘移动。
纵然第一次见,谢煜也知道,这是谢重珩此番作战的实时战况图示。
身处数千里之外而能全盘掌握当前战局,这根本不是龙渊时空的凡人能做到的事。饶是见多识广、不动声色如他,乍见这堪称诡异的一幕,也不免多看了凤不归两眼,似乎是终于多少理解,为什么侄子对他这位师尊如此信重。
图示上标注得很明白。谢煜早年也是军功满身的人物,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其打算。
谢重珩将铁山营一分为三。
其中一支人数最少,只有七千人,由卫副将统领,配了一艘飞船参战,自东而南,沿着韩明部与顾氏旁系混战的一线强行横插突破。另一支却足有一万三千人并三艘飞船,转到叛军北面猛攻,同样横向推进。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千人停在万藏境边界、韩部侧边,伺机而动。
铁山营人数不多,但单论战力,三倍的流民也不是对手。何况谢重珩的第一目的不在于杀多少人,而在于冲散、驱赶,击溃敌人的斗志。
兵败如山倒。敌众我寡之时,溃兵对叛军的冲击可能比他们的攻伐更有效。
待两支队伍都推进到韩部和明部交界处,叛军基本上也心虚胆颤阵脚大乱了,尤其是将要被切割合围的韩部。
按谢重珩的计划,两支人马即刻掉头,从南北两方同时进攻,务必杀穿韩明两部的交界线。他则亲率兵士,从中间硬插韩部,对其形成围歼之势。
此时龙血一营的兵力应该正好投入战斗,进攻万藏中、西区。
那边的叛军抽不出力量增援韩明部,非但他的人马不至于孤军陷入重围,且三点一起攻伐,三支叛军根本顶不了多久。
若是对方看不出他的意图,韩部必然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一举歼灭。若是对方能看懂,自然更好。
韩部哪里会甘心被牺牲,必然要竭尽全力往西撤。但明部岂能在自己退到安全地方之前,放现成的垫脚石离开?存亡面前,两部必然起矛盾。
所谓兵法谋略,除了用兵、布局、排阵、借势而为、运筹帷幄,更要善于掌控敌我人心。
流民构成的叛军势大不假,但说到底,谁也不会舍了自己为他人铺路。在人性和利益上,簪缨世家与寻常百姓都不过是乌合之众,并无本质区别。
这番安排粗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谢重珩似乎唯独忘了一点:
假如龙血一营故意拖着迟迟不动手,万藏中、西区的叛军收整了韩明部溃军后,迅速反攻包抄,以他不足三万人的兵力,又该如何应对?
谢煜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却见那素衣雪发的妖孽不知想起了什么,似乎有些恍惚,弯起唇角微微一笑,拖腔懒调地反问:“重珩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之前的事?”
两人在往生域起步之初,只有朱雀城下属七峰中最弱的句芒。东西两边强敌同时进攻,谢重珩摆出在西线决战奢比尸的阵仗,却使计让其后方起火,不得不退临阵退兵,转而一举收服东线的祝融。
凤曦掐头去尾地讲了这段过往,方才道:“他称我一声师尊,兵战之事上,却从来无需我过问。”
“虽说在下暂且也无从得知,但重珩做事一向有分寸,绝不会把希望押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必定早有打算。谢掌执且放宽心。”
武定君沉吟片刻,点点头。
他们师徒相处的时间长,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了解谢重珩,这个人只会是凤不归。
两人返身回了书案。凤曦将图纸交给他,一一指明各处标记,特意交代务必注意各路暗探。
谢煜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终究只是告辞离开了。
半妖知道他忍下的话。
武定君眼光何其锐利,哪里会看不出,他二人所谓师徒掩盖之下的真正关系?至今未当面提及,不过是出于修养,又或者谢重珩曾经跟他伯父承诺过什么。
只是如今,他也很难定义他们之间究竟算怎么回事,从前阴差阳错将徒弟拐上|床的事更无从否认。若是人家的尊长当真问出口,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氏府的改造一时半会完不成,暂时没有凤曦什么事。他成日待在书房里盯着那张舆图发呆,同时细细感知着徒弟的动向。
虽说谢重珩布置妥善,但战况最初的那段堪称艰难。
韩明部叛军气势正雄,兼且已经盘踞当地有一阵了,大概知晓附近各势力的兵力状况。此时突然受到来自旁边的袭击,怒不可遏,调集流民猛扑过来。
铁山营唯二的优势在于飞船,且兵士都身负修为。南北两支分队不约而同,往往先反复几轮空中袭击过去,再由步、骑协同攻击。
流民却半数以上只有锻体的蛮力,外加一腔求生的本能。
双方地面部|队你来我往,死死咬在一起硬拼多日。韩部人马损伤颇大,渐渐有些顶不住了。铁山营南北两队终于得以按计划往西缓慢推进,且卫副将所率的南队也逐步跟顾氏旁系相接触。
谢煜再次来半山院时,正好看见舆图上这一幕。
有昭明帝的部|队在,他终归不太放心。正如他所料,舆图上显示龙血一营确然已经到达,却迟迟不见动静。
但看到这里,他恍然明白了谢重珩下一步的走向:即刻传讯给顾氏,集中所有兵力,抢在万藏中区的叛军收整韩明部败军之前打散他们,再对付西区的那支。
顾氏旁系纵然不掌兵权,但迫于形势,也能知道什么样的计策对自己最有利。何况谢重珩手上还有顾慎朝的手令。
届时两方合力驱赶之下,叛军是会朝常年驻守着二十来万军|队的南疆境撤退,还是会往刚刚来的数万人的龙血一营方向而去,不言自明。
帝王的军|队想坐等铁山营被反包抄,那就索性先下手为强,直接逼他们动手。换成谢煜本人,多半也会用这招。
旁观这场战争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侄子比他想象的更好,他终于徐徐舒出一口气。
诚如谢重珩一开始的预料,平叛毫无悬念,只是需要花些时间。
这个实时战况图示,有木有觉得很眼熟哇(手动狗头)?
关于这场战局,实在有些枯燥,但这不过是牛刀小试,
本大水笔再能水,也不好在这上面着墨太多,只能简单写一下作战计划。
毕竟下一卷倾魂之战,还有一场更为惊险的真正的大战需要细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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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万藏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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