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了林思衡家楼下。没等其他人开口,林思衡自己先张罗起来:“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不用送我。”
路之安消化了一下林思衡话里的意思,语气迟缓,一脸担忧:“还是我送你上去吧,不然你晕倒在楼梯上怎么办?”
“怎么可能!”林思衡顿感好笑:“我酒已经醒了,一点问题没有,你俩还是早点回家吧。”
一直没说话的周泊青听着他们的话,默默把档挂好,然后打开了主驾驶位的车门,明显要自己上楼送林思衡。
下车前,他不放心地转头对路之安说:“我去送他,你在车上等我。”
“嗯……也可以,”路之安思考了几秒,乖乖地点头,“那你去吧。”
周泊青看到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想摸摸路之安的头,可他也深知,自己没有任何身份与立场,不能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
林思衡看不得他俩之间无名无份却腻腻歪歪的气氛,他靠在副驾驶半开的门上,开口煞风景:“要送那就快点呗,好表哥,我着急回家睡觉呢。”
送完林思衡,开门上车时,周泊青没有立刻回到主驾驶位,而是打开了后排的门,特意探身看了路之安一眼。
路之安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坐得板板正正。
注意到周泊青的视线,路之安迟钝地歪了歪头。
周泊青此刻手撑着车门,弯着身子,身体向前倾。他原本只是想问路之安,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想不想吐。
但看到路之安向他投来目光,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周泊青一下子手脚发软失去了平衡,慌乱之中,一条腿直接单膝跪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一抬头,他的目光撞进了路之安的眼睛里,这比刚才短暂的对视更让周泊青产生内心波动。
那一眼让周泊青看清,路之安的眼底是化不开的墨色。
他看起来总是很开心,很有礼貌,是个为所有人带去快乐的小太阳,可是此刻,看着这双眼,周泊青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他觉得路之安好像……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开心。
路之安并没有醉透,只是脑子转得慢。
他喝得半多不多的时候就是这样,会固执地遵守一些“秩序”。
就比如,他看到周泊青和他对视,下意识地就想遵循自己实践多次的那套万能社交礼仪——与人对视时,要回对方一个笑容。
从复杂思绪里找到了一条固定准则,路之安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他立刻呲牙冲周泊青笑了笑。
周泊青看着路之安近在咫尺的脸,屏住了呼吸。
*
刚才,周泊青上楼将林思衡送到家门口,亲眼看林思衡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才放下心来,打算转身离开。
其实就算当时路之安不说,周泊青也会选择亲自上楼送人的。
他平时对林思衡的忽视,基本发生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多多少少蕴藏了一丝开玩笑的成分,即使林思衡每次都气哼哼的不觉得好笑。
喝多了总归是不一样的,容易发生难以预测的事。
这种时候,他确实和路之安一样,放心不下林思衡自己上楼,所以还是很有必要送一送的。
见人安全到家了,周泊青也没什么要说的,点头致意了一下便要下楼离开。
林思衡喊住了他。
“虽然小安喝醉了,但是,你不要趁人之危奥。”
当时,林思衡站在门口,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周泊青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直视林思衡的眼睛,郑重地承诺:“嗯,你放心,我不会的。”
他永远不会做任何违背路之安意愿的事。
*
眼下,周泊青回过神来。
近距离看,路之安的嘴唇上好像还沾着酒,呼吸间,周泊青能感受到自己被一股香甜的酒气环绕着。
路之安圆圆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清晨的小鹿。
我永远不会做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事。周泊青默念。
下一秒,他用强大的自制力站起身,关后排车门时他怕吓到路之安,刻意控制了力气,让门恰到好处地关上,自己则大步流星走向驾驶位。
“之安,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周泊青轻声说,“你身体有不舒服吗,想不想吐?”
路之安没有追究周泊青刚才奇怪的举动,事实上,他也并没有觉得刚才有什么奇怪。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周泊青的这句关切,摇摇头道:“没有不舒服,也不想吐。”
“好,那我们现在回家。”
*
将路之安送回家的时候,周泊青本打算也像送林思衡那样——亲眼看着他开门进屋,自己就直接离开。
但令周泊青没想到的是,路之安现在看着呆呆的,却还记得那些客套的礼仪。
“泊青,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吧。”
这是一句很常见的客套话,周泊青知道自己不应该当真。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路之安喝了酒,应该早点休息。
但一抬眼,他就再次对上了路之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一到这种时候,周泊青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犹豫再三,拒绝的话明明就在嘴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最后,周泊青答应了路之安的邀请——他根本无法拒绝路之安。
路之安喝醉了,走路有些晃,都这样了,他还执意要去给周泊青倒水。
周泊青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路之安,将他扶到沙发旁,向他保证:“我会自己去厨房倒的。”
路之安这才安心在沙发上坐下。
他又恢复了在车上的姿势,腿脚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小学生上课时一样端正。
周泊青端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那就是不想维持之前那样的生活了。
之前的他可以默默守护路之安并且毫无越界之心,是因为他觉得,只要路之安开心,他怎样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在与路之安的相处中得到了太多好处,无论是与路之安闲聊还是吃饭,这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没有拥有过,他暂且还能忍受孤独;反之,一旦得到过了,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如果二人关系能更进一步…如果…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心里的邪恶小人又在作祟,周泊青用力闭了闭眼,努力将它驱逐出去。
他将手里的水递给路之安一杯,路之安双手接过杯子捧住,看都没看就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嘴里尝到了一丝甜味,路之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一杯蜂蜜水。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周泊青解释道,刚刚在厨房倒水,他看到刚好有一瓶蜂蜜,便自作主张给路之安做了蜂蜜水解酒。
路之安舔舔嘴唇上的蜂蜜残留,咧开嘴笑了:“谢谢你,泊青。”
周泊青那因自己的卑劣而自责紧抿的唇放松下来,渐渐弯成一道柔和的弧度:“不用谢。我扶你回房间吧,今天早点休息。”
答应进门时周泊青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因为无法对路之安说出拒绝的话。
直到走进路之安的卧室后,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周泊青才想起,这是路之安的卧室,是他变成竹子后来过的地方。
看着与记忆里毫无二致的房间摆设,周泊青恍然如梦。
他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变成路之安的米竹这件事,不是梦,不是虚幻。
他来过,他真的来过。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黄色调房间中的唯一一抹绿——
米竹翠绿的叶子疏密有致,向外散开;杆茎部分紧挨着,节节分明,整体呈现出一个扇形,可以看出被主人养得很好。
虽然被种在盆里,却掩盖不住它向上生长的意图,这是比照片更直观、更具像化的生命力。
这就是他曾经穿成的那盆米竹。
周泊青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米竹的叶子。皮肤与叶片相触的那一刻,他的身心都感到了舒适。
也许是因为他的灵魂曾经被寄养在这盆米竹里,他对眼前的这盆小绿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总觉得一靠近它,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神清气爽。
一旁的路之安进了房间后就像变了个人。
房间仿佛是他的安全区,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坐姿端正,而是一进门就直接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在上面打了几个滚,最后双手双脚呈“大”字型,仰躺在了床上。
周泊青的注意力本来在米竹上面,旁边的动静一出,他的目光转到路之安身上。
看到路之安难得露出孩童一般的举动,周泊青眼里含笑,想要走过去替路之安盖上被子。
他刚向前迈一步,脚步还没落下去,一瞬间突然觉得头很晕。
不应该。
他晚上一滴酒没沾,此刻却像喝醉了一样站不稳。周泊青觉得自己像是站在船上,飘忽不定,他眼前的空间也在不断扭曲着,让周泊青有了一种晕船的感觉。
他双眼无神,虚无地看向前方,想借力抓住一些东西无果,失去意识前,他下意识喊了一声:“之安。”
紧接着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等周泊青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他的位置变了。
不仅如此,路之安的状态也变了。
他没像刚才那样躺在床上,而是坐了起来,双眼发愣,目光直指一处空气。
那是周泊青刚刚站过的地方。
周泊青两眼一黑。
他,在路之安眼皮子底下,变成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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