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
来人是四班的田不凡和三五个分散在他四周的小跟班。
田不凡的长相是一脸的痞味儿,身高几乎与江愿齐平,五官的排列在江愿看来就是随便,校服更是被穿得乱七八糟。
拉链不拉,胸襟前满是黑色水笔的涂鸦,与穿在傅清源身上的简直不像是同一款衣服。
田不凡本来只是看见了站在电子屏前的傅清源,联想到下午被傅清源赶离小天台的事情,顿时上头没忍住开口呛声。
谁知待傅清源转身后,田不凡这才注意到站在傅清源身边的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让人见了就会留下深刻印象的男生,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即使那里面此刻写满了对他的忌惮。
田不凡略睁大了他的豆豆眼,露出了一个对江愿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傅清源将田不凡的眼神变化看在眼里,他上前一步,将江愿半个身子都掩在他身后。
他声音极冷,不给田不凡一点面子:“怎么,身上的臭味儿洗干净了?”
果然,田不凡听到傅清源的话后,表情也变得阴冷。
但下一秒,他扯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并不接傅清源的话,而是面对站在傅清源身后的江愿道:“同学,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还敢和他站在一起?”
江愿注意到,傅清源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
他知道,这是和男主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但还有一些说不清的随心所欲,他不掩盖自己对田不凡的嫌恶,毫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田不凡却觉得江愿的表情更加生动,他露出一个笑,使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猥琐。
田不凡道:“当然关我的事了,我不忍心你被傅清源骗啊。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做过让人很恶心的事情,你没发现这个学校根本没人和他玩吗?”
田不凡的话对于江愿来说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的注意力全在傅清源的身上,即便看不到傅清源的表情,也能从傅清源的动作中猜到他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妙。
傅清源的拳头逐渐在握紧。
田不凡:“你来我这里,我全都……嘿,你干嘛,你还想动手?”
傅清源收紧的拳咔咔作响,田不凡也察觉到了事态变得不对。他终于止住话头,向后退了一步。
江愿也连忙从身后拦腰抱住傅清源。他还伸出手牵制住傅清源的一只手臂,不让傅清源上前。
江愿提醒道:“傅清源!这是学校!”他的手死死抱住傅清源的腰,声音中布满了焦急。
傅清源的眼死死盯着田不凡,那里面是江愿没见识过的冷漠与凶戾。
但过了几秒,他的动作停下了,整个人乖顺的被江愿牵掣着身体。
早在傅清源想要挥拳时,田不凡就做出了躲闪的动作,眼见傅清源被江愿拦住,他还想再嘴贱几句,却在对上傅清源的眼神后瞬间噤声。
身边的几个跟班赶紧给田不凡递台阶下:“凡哥走吧,一会儿要是主任经过这里就麻烦了。”
田不凡也分得清好赖,用不着他的跟班劝第二句,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只是在江愿的眼中更像是落荒而逃。
一直到田不凡走远了,江愿才放开环在傅清源腰间的手。他疾步走到傅清源的面前,一脸担忧地望向傅清源:“你没事吧?”
傅清源的脸色看起来依然不太好,他声音虚无,不包含任何情感:“他说的对,这个学校里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他垂眼与江愿对视,眼里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脆弱:“除了你,你是第一个。”
与下午在小天台说的气话不同,此时的傅清源更像是自暴自弃。田不凡的那番话换成任何一个人听完都该想要远离他了。
毕竟在田不凡的口中,那真是一个万般作恶讨人嫌的傅清源。
“你也不应该和我在一起。”傅清源说完,也不想等江愿的回答。他转身就要离开,那方向看起来并不是去教学楼。
江愿的心里也生出些气,却不是对傅清源的。他厉声道:“所以田不凡说的那些你就要认了吗!”
傅清源的背影猛地怔住,江愿继续说,声音却软化了些:“他说你做过,你就真的做过吗?傅清源,你是那样的人吗?”
江愿不信。
他是不带着对任何一个人的偏见,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相信自己对傅清源的判断,而不是一味听信别人对傅清源的诋毁。
更何况他现在开始对人有偏见了,那个人就是田不凡。
周身是不远处学生们的喧闹声,耳边流转过呼啸的冷风声,但只有傅清源自己知道,他的心跳滞了一瞬,而后如擂鼓般急促跳动。
江愿的话跃至他的心头,傅清源忍不住地回身看他,江愿依然站在原地。
他神色平静地说:“傅清源,不要逃走。”
傅清源就像被江愿的话定住了身。
江愿缓缓靠近他,尝试着问:“你能告诉我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傅清源眼底一热,他依旧板着张脸,但江愿能看清他眼尾洇出的一抹红。这次江愿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傅清源。
傅清源终于开口,只是语气涩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
江愿好似不太在意,他只问傅清源一个问题:“你做过不好的事吗?”
傅清源想,他做过吗?
那自然是做过的。
自从他的父母因为车祸而离开他,年迈的爷爷因为伤心过度而跟着去了,从此他和奶奶相依为命。人们都说孩子的喜恶都是最纯粹的,因此他们的恶意也最能戳痛人心。
步入初中的傅清源因为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奶奶常年卧床,傅清源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奶奶,家里并不穷,加上父母离世后他拿到的一大笔赔偿金,在吃穿用度上说不上愁。
但奶奶的慢性病都需要花钱,他毕竟还年幼,没有父母的孩子打理自己起来自然不太用心了。
于是经常不修边幅也从不买名牌穿、寡言少语的傅清源就成为了班级里默认的恶意涌动的尽头。
校园暴力并不仅仅只是肢体上的、言语上的,有时孩子们的漠视也是一种。他们不带傅清源玩,将与傅清源说话当成一种耻辱。
即便傅清源不打扮,他的长相也是最上乘的,男生们对他恶意更甚。
人们有时就是喜欢故意将美丽的事物弄坏,因为他们得不到,干脆就毁掉。
他做过的最坏的事情也不过是受到伤害时极力的反击。
一开始也是会被打的,他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学会了将自己的脸保护起来。只要是伤在身上,他就有办法瞒过奶奶,不被发现。
后来渐渐的,他开始打得过别人,但他点到为止,不给别人告黑状的机会。因为那样就会被叫家长,他不想让奶奶因此难过。
除此之外还有吗?好像没有了。他从来不会主动伤害别人。
傅清源试过不在意,他尽力去忽视来自他人的恶意,但他怎么会不羡慕别人三两成群欢声笑语。自那时起,他愈发变得沉默寡言,他习惯板起自己的脸,因为他绝不能露出任何受伤的表情。
只有他保持着一股狠劲,别人才会觉得他不好欺负。
奶奶问他:“我们小源怎么啦,是不是在学校过得不开心?”
年幼的傅清源只是摇头:“没有的奶奶,我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
好不容易升上一所不错的高中,七中的成绩门槛并不低,按理来说学生们的素质都更高。傅清源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他初中三年的噩梦,或许在这里他也可以交到一、两个知心的朋友。
开端的确是好的,大家对他都很友善,男生们也会约他课后一起打打篮球。直到高一下学期……
傅清源的思绪回笼,他对上眼前那双澄澈的眼,郑重道:“我没有。我没有做过坏事。”
江愿点点头,他轻“嗯”了声,道:“那你就是受了很多委屈。”
傅清源有一瞬的松怔。
是啊,他的确受了很多委屈。
所有人都指责他、讨厌他,却没有人问他,你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还好吗,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只有江愿,他笃定地说,你一定是受了委屈。
江愿的心神一直停留在傅清源的身上,他没有错过傅清源脸上每一分的情绪变化。
此情此状,不用傅清源多说,江愿心中也大抵明白傅清源大概是做了什么令大家都误会的事情了。但他不爱剖析自己,不爱主动澄清,因此落得个如今没有朋友的境地。
他之所以能够接受江愿,大概也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想要一个朋友的。而只有江愿愿意毫无芥蒂地去接近他、了解他。
想到这里,江愿的心中又涌起一股怜爱之情。但他还分出了一丝心神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既然傅清源现在是他的男主,那么或许替他洗白冤情也是江愿的任务之一。
一时间,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僵立在原地。直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响起。
江愿突然抓起傅清源的手腕,声音明晰:“傅清源,我们逃课吧!”
傅清源:“?”
江愿的眼神很亮:“随便去哪里,去你平时逃课会去的地方!”
毕竟他也不认识别的地方。
傅清源眸色深沉地看向江愿:“……”
江愿还以为他会拒绝,或是拍掉他的手。
但傅清源没有。他微微颔首:“好,我们走。”
没有给江愿反悔的机会,傅清源反客为主,手心一转便变成他抓住江愿的手腕。
预备铃声还在叮铃铃的响着,傅清源在这响声中带着江愿迎着风飞奔,两人七绕八拐地跑到了操场边一个监控死角的墙根处。
在树丛掩盖的地方,赫然是一处较矮的围墙,看起来像是被暴力击打过。在这处围墙下,还有几块红砖堆叠着,明显是垫脚用的。
江愿看了眼傅清源:“行啊,熟练啊。”
傅清源捋一把头发,扯出一个肆意的笑:“现在你是共犯。”
江愿被他少年气的笑晃了下眼,不知是不是江愿的错觉,他总觉得傅清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那堵透明的墙,变薄了。
傅清源指了指围墙:“你先上,我托着你。”
江愿也不再浪费时间,他利落地踩上红砖,两手够住墙沿,施力一撑,半个身子便探到了墙外。蓦地,江愿想到了什么,他回头小声道:“傅清源,我没带手机!”
傅清源勾起嘴角,双手垫在江愿的屁股下使力一托:“来不及了,上了贼船还想跑?”
江愿就这么坐到了墙头,他俯视还站在墙里面正对着自己笑的傅清源。男生眼尾的红早就散了,现在看起来倒是心情十分愉悦。
行吧,孩子高兴就好。
江愿坐在墙头苦中作乐般想,果然还是逃课的魅力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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