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与出岫两方军队已经交战十余次,边境百姓纷纷逃难,只有老弱病残等走不了的百姓还留在边境等着命运的宣判。
林君酌加快脚程赶往边境,一路上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常有饿死在路边的情况,心神震荡不可谓不大。
上一世的他混迹新兵营,随军出发,就算瞧见路边偶有歇脚的百姓,也没有在意。这一世,大约是抱着路上找到淼淼或找到淼淼消息的侥幸心理,竟然认认真真地想要看清每个百姓的脸,甚至下马与这些逃难的百姓交谈,听他们絮絮叨叨地抱怨西陵和出岫的掌权者太不知民间疾苦,妄动干戈。
林君酌发现——百姓要得很简单。他们不关心谁是天下的主人,也不关心战争为何会发动,他们只关心生活是否安定,地里的收成够不够一家人的生活……
出岫国建国两百余年,朝廷在民间的威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微乎其微。怪不得西陵小国胆敢屡次进犯西水边境,怪不得北夷年年秋季都会骚扰北境,烧杀抢掠,怪不得南疆部族不听宣召,怪不得百姓暴乱不断……
到达边城的时候,林君酌站在城门下,看着刻在城墙上的、笔力苍劲的“西水道”三个字,竟然看得入了神。上一世,这座边城在高广死后便落入西陵手中。那时,百姓的生活又是怎样的?他虽不喜皇室,但既生在皇家,便有责任治理好天下。
百夫长不解地问道:“林军师,怎么不走了?”
林君酌垂了垂眸子,掩去心中的不是滋味,说道:“没什么,走吧。”
城里百业萧条,本该繁华的街道布满了灰尘和黄沙。有风吹过时,沙尘也跟着起舞,“呼呼”地诉说着昨日的繁盛今日的萧瑟。
高广比林君酌先一步到达,复命之后便在城中等候。可惜,林君酌见了他,不见喜悦,只见一脸死寂。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高广身披战甲,翻身下马,主动问道,“三水兄弟呢?”
“高大人,刺史大人在吗?”林君酌不答反问。
高广见林君酌一脸严肃,并不多问,只道:“你随我来。”
林君酌闷头不语,紧跟着高广。
他想了一路,已经想通了。
出岫国国土辽阔,人口众多,单单西水道十五县的人口就逾三十万。茫茫人海,淼淼又是被西陵人带走的。他只有一个人,找淼淼如同大海捞针。他需要权利,需要调动兵马人手帮他找人的权利。可是,淼淼受着伤不能等。他必须用最快的方式调动尽可能多的人手找她。
刺史府原本辉煌而富丽,现在也是满布沙尘,看上去好长时间没打扫过了。
高广向守门的官差说明身份过后,官差便让开了门。若放在平时,求见刺史必须通报。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刺史早就吩咐过,各地县尉可以直接进去见他。
一路无阻。
高广见了刺史,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林君酌却笔直地站在那里,连颔首打招呼的动作都没有。
刺史见他气度不凡,奇怪地问道:“高县尉,这位先生是?”
高广看了看林君酌,说道:“还是由他说吧,卑职不敢越俎代庖。”林君酌是皇家人,看他的年纪,大约是年轻皇子中的一个,就是不知排行第几。
高广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林君酌也不弄玄虚或是拐弯抹角地浪费时间。他淡淡道:“我姓云,家中排行第九,名君酌,林是我养父的姓。”最后一句,他是解释给高广听的。
“你——”刺史打翻了桌上茶碗,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左顾右盼,屏退左右,不确定地问道:“事关重大,你为何来此?”云,是皇家的姓,排行第九又这么年轻只能是九皇子。但九皇子远在国都,怎么会来这战乱的边境?王厉有些不信。
“有人说王大人拥兵自重,意欲谋反。”林君酌毫不隐瞒地说道,“我是来找王大人谋反的证据的。”
王厉白面微须,圆嘟嘟的脸气得泛红,当即破口骂道:“小人,一定是小人进了谗言。我说朝廷怎么不派兵支援,敢情想让西水道的全体将士全都死在战场上。”他差点爆脏话,得亏还顾忌着眼前有个皇子,口下留情了。
高广觉得挺意外的。当年他回了丞相府,无意间听人议论过皇帝的一群儿子。他们都认为居嫡居长的太子早晚会继承大统,而九皇子云君酌对太子实在是死心眼儿地忠心。要说所有皇子中,最不可能背叛太子的人就是他。可向三水说九皇子才是天选之人。九皇子似乎也真的在卖人情给他,拉拢他。莫非,九皇子真的有异心,只是擅于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林君酌好似没听到王厉的破口大骂,依旧淡淡地说道:“王大人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是太子要除掉你,不是我。”
王厉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君酌,心中充满了疑惑。
林君酌道:“你去年进京面圣,没送他礼物,所以他认为你是异己,对他不忠,要寻个合情合理的由头铲除你。而我,没权没势没父皇的宠爱,是最适合干这件事的人。”他就是太子的一把刀。
高广手心冒出汗。他预感到自己已经搅进某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了。
王厉心痛地摇了摇头,叹道:“殿下这样在我面前说兄长坏话,有失君子风度。”
林君酌冷笑道:“王大人是个好官,而我却不是君子。不单我,所有皇子公主的名字中间都带了个‘君’字,可惜,真正的君子有几个?”
“殿下请慎言。”王厉的手心也冒出了汗。九殿下告诉他这些,想干什么?
林君酌:“你怕什么?”
王厉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等解了西陵之困,臣定当以死谢罪。”
“呵。”林君酌笑道,“王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就怕死了也是厉鬼,还不如活着,当好刺史,为民造福。”
王厉:“殿下真这么想?”
林君酌:“我不这么想,是你这么想。”
王厉被猜中心思,连忙惶恐地下跪。林君酌却长袖一挥,雄浑的内力拖住刺史的膝盖,不让他跪下去。
王厉心中更加惊诧,问道:“殿下何意?”
林君酌:“你刚才知道我的身份时没下跪,已经表明你对我的态度,现在再跪,多余。”王厉看得可比他要清楚,是只老狐狸。
王厉心说:传闻中懦弱无脑的九殿下竟然是这般观察入微的一个人,恐怕国都里的那些高官勋贵都看走眼了。
高广想的却是:九殿下的武功很高。他自问做不到单凭内力就阻止一个人的动作。
林君酌不与王厉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道:“不过你无须放在心上。我将此事告知于你,只当是交易,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王厉脸色不大好,问道:“殿下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官就是了,即便殿下不说,下官也会认真完成殿下交代的事。”
林君酌道:“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王厉:……
林君酌:“帮我找个人,高大人也认识的,向三水。”
高广道:“三水兄弟果然出事了。”在军营的时候林君酌和向三水就捞粘在一起,没道理林君酌来了,向三水却不来。
王厉道:“好,只是现在战事吃紧,能派出的兵力有限——”
林君酌打断王厉,说道:“王大人现在下令封锁城门。只准进不许出。”
王厉道:“实不相瞒,为防止西陵奸细入城,下官三日前就已封城了。”
林君酌心里一松,连道了三声“好”。
王厉好奇地问道:“殿下似乎格外看中向兄弟,不知向兄弟有何过人之处?”
高广解释道:“王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位向小兄弟铁口神断,能知未来。有他在,保管打胜仗。”
“好了,不要废话了,边城附近有没有可以容纳十人以上的藏身之所?”林君酌问。
“有的。”
……
林君酌费了心思与刺史商讨行军打仗与寻人的事情,向淼却浑然不知。
昨夜一夜高热,向淼迷迷糊糊地梦见了前世今生的许多事情。她在梦里似乎还看到了一本什么书,书里的主角叫“林君酌”,不是叫“林君卓”。这个人的一生也是极其精彩的。
可惜,向淼在梦里迷迷糊糊地看得开心,醒来却不大记得书里的内容了。
顾长云带向淼回来,也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为了逃命才夸他眼睛好看,还是真心实意的。对他来说,答案可有可无,向淼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所以,他只吩咐略略懂点医术的婢女给向淼宽衣拔箭。
谁知,婢女检查完向淼的伤口,向他禀报伤势的时候,用了“姑娘”这一称呼。
顾长云一头雾水地追问之下,婢女才惊讶地说道:“主子,受伤的的确是位姑娘。”她还以为主子是知道伤着时姑娘,才避嫌让她医治的。
顾长云的心情有点微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