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姜国距今虽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因皇帝的暴政统治,年轻的帝王只在位三年便被义士推翻,随之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后来的史官称那三年为“昏暗的三年”……”
秃顶的历史学教授在讲台上激情高昂地讲课,即使是专业课,底下的学生也挡不住周公的呼唤,集体昏昏欲睡。
虞蘅停下手中转动的笔,扭头看向窗外,下午明媚的天空变得阴沉起来,灰色厚重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太阳,视野可见度慢慢降低,空气变得干燥起来,窗外的风声和云层间隐约传来的雷声,像是大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她顿了一下,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心情忽地烦躁。
她没带伞。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阶梯教室里的人三两成群相伴离开。
虞蘅快速收拾东西,离开教学楼,在人群的裹挟中走向公交站台,也在这时,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自从上学期虞蘅搬出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以后,她就很少和宿舍的那些人联系,更别说让她们来做送伞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虞蘅拉紧帆布包,在公交车停稳后上了车。
这个时间段基本上是坐不到位置的,虞蘅紧紧拉住扶手,用另一只手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用音乐屏蔽掉嘈杂的人声。
车子颠簸着开出去两三站以后,车上的人开始减少,也逐渐有了空位。
这时车开动起来,南方的天总是黑的比较早,连带着车内也是昏沉沉的,偶尔汽车红色尾灯的灯光洒进车内,忽明忽暗的交织在一起。
窗外雨声淅沥,雨滴打在车窗上,“啪”地一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格外突兀。
虞蘅隔着布料摸着包里的扳指,这是她每次心绪不宁时必有的动作。
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一年。
这块翠玉扳指是她去年在古姜国咸阳遗址旅游时买下的,当时摊子上有很多比这更华丽好看的古玩,可虞蘅偏偏就相中了这块古朴老旧的扳指。
摊主见这小姑娘容貌昳丽,干净秀气,一看就是个好敲竹竿的对象,于是狮子大开口说了个最贵的价格。
可惜虞蘅向来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她拉下眉眼,一板一眼地和摊主讲起价来,摊主不松口,她也不让步,最终摊主还是被她的固执给打败,松口将扳指卖给了她。
思绪回到车上,虞蘅摸着扳指的手愈发变冷。
左前方的男人手里拿着刀。
板寸头的中年男人左顾右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在他看过来的瞬间,虞蘅移开目光避免对上。
见无人发现,男人越发胆大,明目张胆地拿出刀架在旁边女生的脖子上,皮肤感受到冰冷的触感,女生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别叫!再叫老子的刀就不留情了!”板寸头男人站了起来,一手掐着女生的脖子,另一只手挥舞着刀恐吓其他人不要乱动。
公交车行驶到后几站,车内还有十来个人左右,见此,皆是惊恐地坐在位置上左右张望。
板寸头男人挟持着女生走到前排,要求司机靠边停车。
司机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只好老实地照他说的话去做。
板寸头男人不时地朝车厢后半截望过来,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许乱动。
外面的路段正好是高架上,不好停车,司机只好缓慢地减下速度靠边。
“都给我老实点站起来!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板寸头男人恶狠狠地瞪着车内的人。
虞蘅跟着其他人慢慢站了起来,她没有逞英雄的爱好,老老实实地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车内一片寂静。
“臭娘们!敢报警!?”
前面一个肌肉男突然大喊一声,众人的目光随之吸引过去,虞蘅一眼就看见了肌肉男旁边马尾辫女生手机上的报警界面。
……还未接通便被掐断。
女生不知道哪里产生的一股勇气,拼命挣扎掉肌肉男的手臂,从公交车中间位置一路挤开人群径直朝着车尾跑去。
肌肉男脸色瞬间阴沉,扒开乘客跟了过去。
马尾辫女生一直跑到最后,发现无路可逃,她匆匆回头发现肌肉男面容狰狞地朝自己走来,心如死灰地闭上眼,脸上的绝望渐渐浮现,双腿发软地朝地上滑下去。
不偏不倚,就在虞蘅脚边。
虞蘅再事不关己,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她弯腰想扶起女生。
夜色降临的车窗上,虞蘅一眼瞥见了玻璃窗上反光闪过的刀片,她本能地抬起手臂想阻挡肌肉男,可惜后者被愤怒红了眼,不管是谁,拿起刀就往外砍。
虞蘅的羽绒服被划了一道口子,刀痕层层递进,缓慢而来的疼痛感席卷全身,直到马尾辫女生惊呼一声,虞蘅才反应过来脚边的血滴是从她手臂上流出来的。
“没事……”
虞蘅轻声安慰女生,话还没说话,她就被肌肉男粗鲁地拉扯起身。
拉扯挣扎中,帆布包掉在地上,白色的布料很快被红色血迹侵染。
“走吧,快走吧!”
“你要是再不走就要跟他一起挨打了!”
“那个脏东西恶心死了,不要管他!”
虞蘅最先只觉得拉扯她的力量变小了,还未等她仔细回想,几道稚嫩的声音接连响起,她意识到好几个人在拉着她,还有小孩在往外推搡她。
虞蘅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变短许多,成了一双孩子才有的瘦弱手臂,先前的衣服也换成了棕色粗麻布的薄薄一层。
震惊随即弥漫上虞蘅心头,见她这样呆滞,一同的小孩眼快地把她拉走。
匆忙中虞蘅只来得及回头朝喧闹的人群中看上一眼,不远处闹市街上,衣衫褴褛的孩子正被一个成年男人压在地上虐打,小孩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死死掩在身下。
像是感应到目光,孩子抬起头,一双眼带着深深讽刺和冷漠直直地看过来,那瞬间,虞蘅突然感觉像是被恶魔盯上一般恐惧,立马移开目光。
说是回家,其实也只是一座破庙,正殿是他们平时居住的地方,因为昨日下过雨,破烂的殿内不时有小水堆,睡觉的地方也就是一堆茅草搭着。
虞蘅不了解当下的情况,也不敢轻易开口,她缩着小小的身体在茅草堆上,眼睛四处观察。
正殿里除了她还有五个人,三男两女,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乞丐。
想到这,虞蘅不免觉得悲从心来,网络小说她不是没看过,人家都是穿到什么公主小姐金枝玉贵的身份上,她到好,穿到小乞丐身上不说,就连哪个朝代也不知道。
其他几个小孩围坐在一起,沉默着拨弄中间的一团柴火。
“为什么他要去偷东西?”一个小男孩突然开口。
“谁……知道!”鸡窝头小女孩音量猛地提高,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虞蘅一眼,音量又减小。
虞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直觉告诉她,刚才那个小男孩被打和她有关。
就在虞蘅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被打的小男孩回来了,屋内瞬间恢复寂静,皆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小男孩被蛮力摔在地上,白净的脸上混合着污泥,身上的麻布衣服被弄坏,伤口混合着脏泥,密密麻麻地数不清。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虞蘅,虞蘅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呆愣地看着男孩从怀里掏出小包油纸扔到她面前,随即转身在众人的目光里走向后殿。
虞蘅看着面前的油纸,心情复杂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包子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因为主人而变脏。
虞蘅神色莫辨,声音微微颤抖:“他对我这么好吗?”都是乞丐了,这男孩还想方设法给她改善伙食。
没有人回答她。
虞蘅扭头看着其他人,只见刚才的鸡窝头女孩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像是看她有病那样,“不是你死皮赖脸地要他去找肉包子吗?”
虞蘅:“……”
可能是觉得这话对她打击不够大,鸡窝头女孩继续说:“咱们这种身份,平常哪能乞讨来肉包子,他只能去偷了,偏偏运气不好,被路过的士兵抓住了一顿暴打。”
夜深,破庙里最后一丝火苗也被屋顶漏进来的阴风吹灭。
昏暗的正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茅草堆上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接着脚步飞快地跑向后殿。
如果说正殿只有屋顶漏风,那么后殿就是只有屋顶可以勉强遮雨,四周的墙壁破破烂烂,东边一道缺口,西边一堆碎石。
虞蘅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殿里供桌底下角落蜷缩着的男孩,瞬间心底一软。
因为男孩刚来破庙时身上特别脏,也不爱讲话,所以其他的小孩子不让男孩进正殿睡觉,还给他取了个“脏东西”的外号。
即使鸡窝头女孩极力争辩也于事无补。
白日被她刻意隐去的愧疚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涌上心头,虞蘅蹲下去,把怀里的薄毯轻轻盖在男孩身上。
可能是长期的居无定所,导致了男孩连睡觉也不安稳,稍微一点动静就被惊醒。
虞蘅捻被子的手僵硬着和男孩警惕的眸子对上:“……”
“你……叫什么名字?”
久久地沉默之下,虞蘅开口打破僵局,顺手捻好被子。
男孩垂下眼眸,声音低低地响起:“狗蛋儿。”
“……”
“隔壁葛大娘说,贱名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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