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脸猴腮的公公,粉面油头,姿态虽恭敬但眼里冷漠无情,看得人深不可测。上下扫量,又半躬身在前头引路,冷冰冰地说道:
“宋大人,请吧。”
杨尽忠微眯着眸子,眼神里充满恶意,要他看,这小宋大人无非是长了一张好脸罢了,嗤,这种人他可见的太多了。
杨尽忠是柔嫔跟前的总管太监,这几年跟着位受宠的主子,水涨船高,宫里宫外,除了那几位金尊玉贵的主子,谁不卖他几分面子。
“您请。”
柔嫔找他?
宋余心中无甚他念,只一点:奇怪。
这段时间,柔嫔不知怎得递信给他,兴许有池耀祖的缘故亦或是她要通过他这个无甚家族根基的寒门子弟来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垂下眼,宽袍羽衣随着他的步伐的加快荡漾出一股碧水。
宋余在杨尽忠的带领下,绕过院里蜿蜒曲折的木质游廊,栩栩如生的假山盆景,温泉水腾云驾雾从山顶滑落。
一进的院子属实不大,但两人穿过重重叠嶂的精致,跨过一扇小木门,再抬起眼,院落布局处处相同,但可见的是奢靡非常的紫檀木、雕花隔断、双株绿茶菊花盆景。
宋余看这幅摆足了架势的数十位仆从,但衣着打扮朴素,仔细观察还能从手指关节处瞧出变了形,倒像是宫里的人。
看样子柔嫔这回是亲自来了。
随后按下杂念,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莫要露出不该有的神态。
院中,林荫两旁站立仆从三四,各各低眉顺眼、目不斜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静谧,仆从各行其是,不敢有丝毫逾矩。
杨尽忠这个老狐狸带着宋余来到这处就借机寻摸个借口,溜之大吉。
留下宋余一个人站在院落中央,无人与他交谈。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面上瞧不出一丝慌乱。
前方摆放了把黄花梨木圆背靠椅,椅上搁置一方正的圆垫子,暗纹提花隐隐浮动。
宋余等了许久,维持相同的姿势身体有些僵硬麻木,但他不敢妄动。
他知道,这些行动自如的仆从就是那位的眼睛,一举一动都有专人报于那位。
又过了一刻钟,仆从开始煮茶焚香,院落中暗香浮动,叮当作响,裙摆翩飞,忙碌的模样真实又鲜活。
“宋大人,久等了。”
鄙陋的院落顿时蓬荜生辉,众人簇拥着一雍容华贵的女子,婷婷袅袅的拖着身后的衣摆坐在那把交椅上。
柔嫔斜倚在扶手处,柔胰轻轻指着额头太阳穴处,瞧着避她如蛇蝎的宋余。
“这是臣的本分。”宋余拱手行李,直起身来,星眉剑目冷若霜。
柔嫔咯咯一笑,清铃入耳。扶着姣好的芙蓉玉面,逗趣的瞅着在她眼前故作冷脸的宋余,兴致上头。
她慢慢的从椅子上摆正身体,她一动裙摆层叠起伏,甩出一道灵动的曲线。
柔嫔朝身侧看了一眼,身旁的丫环得了命令,迅速转身从屋中搬来一金丝缠枝软凳,隔到宋余身后一步之地。
声音宛若娇啼,“宋大人,何必予我生分。我们之前,可是有过一面之缘。”说道这里,柔嫔矫揉造作的觑他一眼,抛了个媚眼。
“那可是奴家的一片真心,宋大人坐下吧。”
宋余面色从容,不接话茬,也并未坐下。
柔嫔自忖美貌过人,进宫日日盛荣,若说容貌这关她可从无败绩。男人嘛,都是贱骨头吃着锅里的还扒着碗里的。
刚进宫的小池子与他的恩怨,柔嫔也有所耳闻。但一个女子罢了,她就不信这天下的男子有好东西。
“宋大人,可知本宫有何事寻你?”
柔嫔能在宫中有今日的地位,自然不是为小池子出头来的,一个没根的太监他也配?
今日柔嫔有事相求,自然不至于做的太过分。先前已晾了他许久,他要是有心应也领悟到这桩事,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宋余并未抬头,只看着脚下三分地,声音低沉:“臣不知。”
柔嫔眼里露出几分威严,懒洋洋的敲打桌面,并未催促,耐心等待的这人因未知露出慌乱。
不愧是久经宫中的女人,小小嫔位仗着宠爱,竟也敢逼迫臣子。
宋余知晓这也是一次博弈,输者踏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赢者?没有真正的赢者,自他踏入这角院落中,就已落入了陷阱,但他不能不来。
他现在的实力太过有限,小小翰林如何能与宠妃争锋,不过快了,他想他只需忍耐一段时日,等到鲜卑国再此举兵进犯,那时,他自会请命。
“下去。”柔嫔挥挥手驱散周围伺候的宫女,包括刚刚不见人影的杨尽忠。
“是。”杨尽忠最后退下去时往后撇了一眼,扁扁嘴,心里暗想:小池子,虽然伺候的舒舒服服,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想报复,还得继续隐忍。
默默地带上小木门,他与众人离得有些距离,确保两头互相听不见声音,这才与他身边亲近的小太监嘀咕:“你说,主子找那个破落户作甚?”
“杨总管,小子也不知道呀,总不能是那事吧。”
杨尽忠踢他一脚,脸上严肃:“可别瞎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无关闲人尽数退去,两人相互对峙,更准确的是柔嫔自个儿盯着宋余瞧。
宋余连头也不抬,嘴里直说:“男女有别,臣恐惊尊颜。”
里头柔嫔失了耐性,揉揉眉心,冷笑一声:“小宋大人,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臣不敢。”
柔嫔听了这话倒也不气了,还有了兴致给自己倒杯热茶,捏着杯盏旋转一圈,调侃道:“再硬的骨头又能如何?”
“臣不、敢。”
宋余透过余光扫见上首的柔嫔从椅子上起身,背过身去,抬手寻觅阳光,光落下穿过指缝。
留不住的。宋余浮现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人的处境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柔嫔缓缓的交代,“皇上年轻时在江南那带,与一女子情投意合,生下一名女婴。”
“她的母亲乃是出身名门,后因战乱之际,两人走失,再不复相见。听闻她名中带瑕,应是不难寻觅。”
这事儿,也是柔嫔买通皇上身边的嬷嬷打探来的。只是时日颇久,那嬷嬷只记得旧时称她为瑕瑕。再多的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宋大人,若是能为我寻到金银财宝、环瘦肥燕的美人我都可满足你。”
说到这里,她扭脸魅惑一笑,渐渐逼近,玉手搭在他的肩头,吐了一口含着脂粉的香气。
宋余眉头紧蹙,一股浓浓的刺鼻香气,惹得他只想打喷嚏。
宋余抽离开身,躬身应道:“臣领命。”
等人走后,他嫌恶的看着肩膀上残留的脂粉,用手拍了拍,拍不干净,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杨尽忠举着团扇抢去宫女的位置,卖力的扇着风,额头的汗满了出来更显得油腻。
柔嫔不忍直视,别过脸去看着层层叠叠的宫墙。
回了宫里,杨尽忠再也憋不住,瞪了几眼宫女,等她们走来,这才谄媚的给柔嫔捏背捶肩,说道:“主子,今天宋大人未免太不给面子。”
柔嫔不动声色的闭着眼,止那话却似淬了毒,“杨公公,你来了我这海丽苑,我不曾亏待你吧。”
杨尽忠满头冷汗,脸色霎白,斟酌着开口:“主子,奴知错了。”
顿时跪地不起,耳光拍的震天响,柔嫔这才睁开眼,指着脖子后头:“起来吧,本宫浑身酸软。”
“以后本宫的事勿要多嘴。你的脑袋,可在这海丽苑,没了本宫…”
杨尽忠摸了摸头上的汗,这才直起身来,站到后头力度适中的捶打起来。
夜里杨尽忠回到房间,喊来小池子,一耳光扇到他脸上,连没兑凉水的热水也尽数倾倒他身上,烫的那块水泡都出来了。
“今日,是我脾气好,换了旁人就不一定还留你一条命了。”
池耀祖从地上爬起来,用衣服擦拭地上的脏水。他不敢透露出怨毒,只敢在心里恨恨的想,总有一天,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
池年与宋书韵休息好,拍拍身上的土灰,又各自为对方整理好衣着打扮。
“他们走了吗?不会来找我吧。”宋书韵问。
池年扒着墙角,路上行人稀稀拉拉但不时就有辆马车经过,应是无大碍了。
池年朝她摇摇头,两人这才从墙后出来,走到大街上,皆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池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兵卫,冷厉的煞气扑面而来,吓的她腿脚发软。
随着人流慢慢从冷清的城南走到嘈杂的城东。
人群里不时还有摊贩讨论今日的盛景。
“你们瞅见了吗?果然是皇帝的女人,国色天香。”
“你这娘们,懂个啥。那可是皇帝的女人,要是能睡上一睡。”
“咦,你不要命了。那军队还在这附近,小心把你抓走。”
那汉子不以为意,“不过一小小嫔妃,皇帝佳丽三千,哪有那么玄乎。”
下一秒,那眼熟的装扮,粗暴的掀飞他的摊子,一队兵卫抓着他的肩膀,抠紧他的双手,压住他就走。
众人吓得不敢动弹,池年和宋书韵呆呆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手脚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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