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会是在三月初春时节举办的刺绣大会,赛程长达半年,战线几近覆盖全州县。
往年参加万花会初赛的人要在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在一块手帕上绣出符合春制的花卉,胜出者不仅可按排名得十两到百两纹银,更可以得到晋级去府城参赛的资格。
要知道,江南普通的渔民每日的工钱都不超过百文,这十两白银够一户人家奢靡好一段时日了。当然,这十两白银与这去府城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相比,那就算是蝇头小利了。
单单江南灵秀镇这小地方,陆府便发出了声,扬言在镇上晋级的绣娘,在赛事结束后都可以进陆府里做工。
江南陆府虽然在几年前失了皇商的名头,但陆府到底还是江南极具有代表性的‘锦绣之家’。
只要能进陆府,且不论这稳定的工钱,单单是进修刺绣的手艺出来,这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陆元珍听着一旁表妹玲珑的夸夸其谈,姣好的面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毕竟,在来到这时代之前,她可是享受过空调冰箱洗衣机的人,眼下这种两眼一睁就要开始为苟延残喘,为了活着而拼命的架势,实在是将她的所有可能存在的热情和期许都要消磨干净了。
“元珍,你祖上可是从陆府出来的,眼下还挂着陆姓,怎么也得去凑凑热闹吧?指不定得了陆家的青眼呢?”
玲珑说得口干舌燥,将桌面上飘着茶叶的清透茶水放在嘴边一抿,又不余遗力地哄说道。
陆元珍这会儿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她说这远方表姐妹平日里仗着进了陆家铺子就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今儿个怎么忽然转了性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妹妹说笑了,”陆元珍的语气平和,眼睛再次落在了手上的锦帕上,“我的技艺放这万花会上,那指定是贻笑大方,就不去凑热闹了。”
陆元珍在一年前来到这时空里,这里没有她熟悉的国号,没有她熟悉的帝王,民俗文化更是有所偏移。
在这架空的世界里,她的一言一行都非常谨慎,就怕一不小心成了个怪胎,断送了小命。
好在,这世界民风相对比较开放,经济的发展更是深化了民众的娱乐活动,至少没人会有空注意她一个寄养在夏家的小人物。
夏玲珑盯着她,见她手上飞针走线,那方撑起的锦帕上已经隐隐有了绿竹的轮廓了。
“元珍,你这话就不对了。万事无绝对嘛,而且事情总是要靠自己争取的。难道你这辈子就打算接这些杂活,为一文钱和那街头巷尾的铺子扯皮?”
夏玲珑边说边伸手拉过桌角的一个小匣子,那匣子没了系勾,轻轻松松地就被掀开了,露出内里摆放齐整的果脯。
这可是陆元珍的小金库。一文钱可以买六颗蒸枣,但却只能换来一到两块次等的果脯,她这一匣子,近百文钱了。而她手上的帕子,按照花样不同估价,也不过是几十文钱不等。
陆元珍是什么人?
平日里,不仅仅是夏玲珑,几乎夏家上下都会道她是个真正的玲珑人物,性子最温和不过了,但一涉及吃食,夏家就没人敢招惹她,而这般经验教训,还是近年来才形成的。
这会儿,夏玲珑眼前一亮,手指一捏,忍不住要往那杏脯的格子里拿,可在下一刻,那匣子却被一只润白的手一翻,‘咔’的一声响,匣子阖上了,惊得夏玲珑浑身都跟着一颤。
要是夏玲珑手伸快点,手指都可能不保。
夏玲珑眼睛一瞪,她在年前进了陆府的一家铺子做工后,家里可没人再给她摆过脸色了。
她愤愤的目光正好撞上了陆元珍看过来的漠然视线,对方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自带着一股慑人的阴沉感,让夏玲珑不受控制地联想到鬼节时花鱼街尾专门帮人打小人的可怕巫婆。
夏玲珑身子一颤,那股气势就歇了,讪讪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抠门。我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哼,白眼狼,谁瞧得上你那些次货了。”
陆元珍平静地说道:“妹妹看不上就好。我这些东西和夏家供给我的稀粥咸菜比,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吃好喝的。我每月交上去的月供,要是妹妹瞧不上,大可直说,我也好省上一笔,免得辱没了这白眼狼的头衔。”
夏玲珑被这两句话臊得满脸通红,但屁股却像是黏在了垫上,半点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她微微仰着下巴,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你就要去问过我娘了,我说的不算!”
陆元珍将匣子挪回到角落里,神色平淡。
她对这夏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恶感,克扣磋磨是存在的,但曾经救济过原主也是事实。
只要不在她头上动土,她倒是乐于维持原状。
毕竟孤女流落在外,吸引到的恶意实在是太多了,有个庇护的地方好遮凉,权当是交房租和保护费了。
“好了,我不和你争嘴。你到底去不去呢?”夏玲珑干巴巴地又抿了口茶水,将话拉扯回了原先的主题,“这真是个很好的机会。要不是你手艺好,我肯定不和你说。”
陆元珍还是没什么反应。
她当然不准备一辈子就这么靠绣帕子扇面的几十文钱补贴过日子。
事实上,即使没有夏玲珑赶着在散工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消息,她也准备试一试,却不是为了入陆府内做工,而是为了那白花花的纹银,但是这万花会的报名流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而夏玲珑这人,她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你性子软,赶着她哄着她,她反而眼高于顶,瞧不上你还想着从你身上拿点好处,算不上是害人,就是个贪小便宜又欺软怕硬的主。
可她生性又带点矛盾的纯真,如果你晾着她,她反而上赶着要巴结你,似乎就是要探一探你晾着她的缘由,但最终能指使动她,必然还是指缝里可能存在的油水。
作为寄养在夏家屋檐下的孤女,陆元珍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事情告知给她,一副要帮她的模样。
这背后肯定还有后招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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