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秀侠眼中越发乖巧可人的陆元珍做出了目前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拿着几十块样布回了夏家。
月底时间紧迫,从明天开始,陆元珍要早晚在锦天绣庄做活,晚上会有驴车送她回来。
要是按穆秀侠的意思,是想要陆元珍住在锦天绣庄,也免得来回颠簸,更省了来回的车费,但一听到这类的要求,她适当的‘愚钝’就会冒出头来,无论如何,陆元珍都会无法听懂穆秀侠的话外之音,久而久之,穆秀侠就不再提及了。
夏家和绣庄都算不上好去处,但在这忙碌的事项前,住所的事情却不得不暂时押后了。
当晚,陆元珍就开始设想大致的花样。
锦天绣庄的几个绣娘早在前天就拿到了苏家七位小姐和三位少爷的身量尺寸。她要负责的,就是苏家十小姐和十一小姐的礼服。
苏家也算是灵秀镇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了,单单这里的平帆商业街就占了两个铺子。
要知道,在这里,虽然平头百姓的日子还不算好过,但灵秀镇这样的乡镇就已经算是现代的市中心地位了。
这里市场竞争激烈,能一条街占据两个铺子,某种程度上已经展现了苏家的财力,或许是经济上得到了支撑,苏家的人丁也是出了名的旺盛。
且不论其他旁支和侍妾,仅苏家老太太本人就有五个儿子,这五个儿子的妻妾又各自生了不下五个孩子。
现在三代同堂,人一多,苏家家养的绣娘自然是忙不过来了,不受上头重视的孩子就只能接受外包的设计。
陆元珍想了想,将惹眼的嫩黄色和宝蓝色样布搁置在一旁,转而捏起了翠绿色和天青色的样布。
屋内的油灯被窗缝里拂进来的凉风吹得左右摇摆,陆元珍忙碌到子时才躺下,又在卯时起身,洗漱后就匆匆上了夏家外头等待的驴车,赶往锦天绣庄。
晨起的天空一片阴沉,朝驴车外头望去,经过的市场已经忙碌起来了,凉风席卷着刮过驴车用竹藤做成的卷筒型乘客席,让陆元珍不自觉地打了个颤,连忙将身子的帔子搂紧了些。
“小娘子,这惊蛰天,春雷要除百害!指定是要变天了,你往里头坐坐。”
驾驶驴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头发已经花白,说话时乡音很重,陆元珍茫然地听着,跟着他的手势往边上让了让。
老汉跳下了驴车,凑到这竹藤边上,将收到竹藤顶部的帘子解了下来,伸直了绑在驴车的两角,这乘客席当即严丝合缝起来。
虽然黑了点,但至少不再吹风,暖和了许多。
陆元珍安静地缩在角落,跟着驴车的走动左摇右摆,两刻钟后驴车终于停了下来。
老汉小心地将卷帘又收了回去,朝着陆元珍嘀咕了一通,陆元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朝老汉道了声谢,脚步匆匆地朝锦天绣庄的外间赶去。
“真是个和善的小娘子啊。”
老汉感慨了一声,牵着驴车往后院走去。
外间里,锦天绣庄做杂活的小丫头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见到陆元珍当即抿嘴笑起来。
“小娘子不必慌张。今日是惊蛰呢!”
陆元珍听到这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之一笑,迈步跟着小丫头穿过外间往里走。
里间里搁置了四张红木长桌和十几张靠背椅,屋里有八位绣娘正在说笑,见到陆元珍进门,全都朝门边看了过来,屋子随之一静。
陆元珍脸色不变,朝着屋里的人行了个礼,声音满是歉意地说道:“今早天色不好,竟是看错了时辰。来晚了还请各位娘子莫怪罪。”
“怪罪什么?”陆元珍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你来得倒早。我今早起来,还想着昨天忘了知会你一声。惊蛰巳时才开工呢。”
陆元珍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穆秀侠,还是穿着那干练的裤装,珊瑚红的夹衫子衬得她肤色红润,眉眼张扬。
穆秀侠走近后又抬手摸过陆元珍瘦削的肩膀,皱着眉说道:“现下可还没出春,天凉着呢,怎的穿件襦衣就过来了?”
陆元珍看似局促地抿嘴一笑,低下了头。
穆秀侠便不再多说,拉着她进屋和八位绣娘见过了。
“这个月大家都在这一处做活。元珍年纪小又是新来的,大家就多照应照应,有什么不便的事情,尽可和我说。”
绣娘们心里如何想的不可知,但面上都露出了和气的笑容,齐声应下了。
其中一名绣娘干脆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两盒干草出来,笑着说道:“难得人齐。穆姐将香包换了再走吧。”
“行,你们都有心了。”
穆秀侠领头坐下,绣娘们围拢在一张桌子面前重新就坐。
陆元珍顺着穆秀侠的指示挨着她坐。
只见穆秀侠随手将两个香盒盖子掀开,一股浓烈的艾草清香便弥漫开来。
“这都是昨天丫头们预备好的。”穆秀侠轻声和陆元珍搭话,“近来太忙了,这些琐事我都交下去了,好在没搞出什么乱子来。”
“我知道你们南方人在今天都是吃梨的吧?”
穆秀侠将腰间的锦囊卸了下来,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选了几样香草放了进去,又将盒子往陆元珍的方向拉了拉,目光从她略带懵懂的脸上掠过,轻声说道。
“待会儿茶点我让他们炖些梨汤来吃,也算是应了景了。”
休憩聊天的时间一闪而过,将近巳时,绣娘们便自觉散开,开始了各自手头上的活计。
陆元珍将那几张画好的绣样摊在桌面,听穆秀侠和她轻声说着这苏家里头的门道。
“这人多的地方就是个小江湖。”
穆秀侠刚开口,就见陆元珍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抿着嘴笑着低下了头。穆秀侠很快意识到,她这是想到今早那场无声的交锋呢。
但人的一张面皮到底是占了优势,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半点没了脾气,便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你这丫头……”
她点到即止,继续先头的话题说道:“苏家如今是曹氏当家,今年三十出头,是老太太的大儿媳。曹氏出身书香世家,自然比较看重礼法,行事稳妥,不喜欢那些个争奇斗艳的事端,你可明白?”
陆元珍笑着点了点头,将手边的稿纸打开,推了一张别致的缠枝花纹给她看:“既如此,那就用金丝镶边。既有点亮色,不至于平庸,又不会夺了主人的色彩。”
穆秀侠应了声:“是这个理。说起来,这苏家十小姐年方十二,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只是年幼失母,难免受些世人的口舌之扰。”
“苏家十一小姐今年才八岁,倒是有母亲庇佑。母亲刘氏是商贩之女,在灵泉寺得了际遇,嫁入苏家为妾,都是些尽善尽美的可人儿。”
陆元珍听完,想了想,又将昨晚给苏家十小姐选的翠绿色样布换成了藕荷色。
大户人家地位较低的孩子有时候甚至比不上小门小户里受宠的小孩,因此,陆元珍原先想着为这两名处境尴尬的姑娘在低调的范畴内尽可能地展现自己年幼的优势。
采花会全程以‘春’作为主题,众人不可避免地会跟着这个思路走,绿色和红粉色系是主旋律,因此,她为这两人选了翠绿和天青色,既显得娇嫩又能混入人群之中,不至于显得扎眼,但既然苏家十小姐已经到了选亲的年纪,那一定范围内的不同就需要列入考虑。
藕荷色较为沉稳,略微失了春意,却最能透出女子的温雅,容易驾驭,还不至于压了上头的红粉势头。
穆秀侠见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满意地说道:“你若定下了,就找沈娘子给你裁布,尺寸都在她那头呢。要是有什么谈不妥的,就来找我。”
陆元珍眨了眨眼睛:“哪里就会谈不妥呢?穆姨,我精明着呢,你且放心忙你的去吧。”
穆秀侠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她,到底是笑着离开了。
事实上,有穆秀侠早上来撑腰的那一出,陆元珍之后的工作非常顺利,沈娘子甚至空出手来,帮她裁了衣,说了几句体己话。
申时,陆元珍从绣庄里出来,地面湿漉漉的,早些时候下了些雨,好在雷声大雨点小,这会儿已经平息了。
“元珍!”
陆元珍刚小心地走下绣庄前的台阶,就听到后头穆秀侠的喊声,回头一看,穆秀侠正笑着踱步过来,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家中可有要事?”
穆秀侠的语气轻快,不像是有什么坏事。
陆元珍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
“那就好,跟穆姨去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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