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一路静谧。
凌燕却闭目养神,丹芍一来习惯安静,二来沉浸在慌张的心绪里,无暇活跃气氛。
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直到凌燕却冷不丁说道:“已经进崇仁坊,再有一刻钟就到秋山里。”
将应对方案在心里演练一遍又一遍的丹芍忽然卡顿,心脏咯噔一跳。
但原本焦躁的心随之平静下来,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嗯。”
崇仁坊,秋山里。
此时,一户人家的阁楼有两名妇人翘首张望。
一妇人年长,约有五六十岁,两鬓花白、身材瘦削,另一妇人的年岁比前者小一轮,身姿颀长,眉眼颇有英气,一匹沉香褐的布料分别裁作直领褙子和六破裙穿在两人身上,让两人看起来颇有母女相。
眼瞧着远处有架马车以及载有礼物的牛车一前一后地驶来,老妇人身体前倾,浅棕色的眼睛眯了半晌,不确定地问:“姮娘,你帮忙看看,是不是囡囡回来了?”
马车外形寻常,看不出深浅。姮娘径直将目光投向后头牛车上的两位侍女,打量了半晌:“看身形,应该是金粟和银珠。”
“是囡囡!”老妇人雀跃,提着裙子冲下楼,嘴上喊道:“囡囡回来了!”
姮娘赶紧跟上:“娘,你当心脚下!”
楼梯咚咚咚响个不停,伏案书写的老爷子撂下笔瞥眼道:“都年过半百的人,还不稳重,你当你还是豆蔻年华?”
老妇人恰好走下最后一级楼梯,走到老爷子身旁,定睛细看后嗤笑:“那我确实不如你稳重,写一页拓板,打算往上面覆一层纸拓印。”
老爷子扭头,才发现自己写了一堆奇怪的字,不禁涨红了脸,嘴硬道:“自,自有我的缘由!”
“呵呵。”老妇人发出无意义的笑声。
老爷子把纸卷起来收进袖里,去后院喊了声锦轴,听见应和声再掉头就走,至于方向嘛……当然是大门了。
不多会,一个中年人匆匆小跑出来,他满头大汗,脸上还沾着灰,腰间的围裙还没取下。
姮娘上前给他擦去额头的汗水,两人相视而笑。
全家人到达门口时,马车已然停稳,凌燕却站在车旁,金粟撩开帘子,银珠扶着丹芍,而丹芍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走下踏板。
双脚落地。
丹芍稍稍松了口气,一抬眼便见前面四个殷殷期望的“丹芍”家人,整个人如遭雷劈,以至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妈!”
“哎!”姮娘应道,主动上前拉住丹芍,双手摩挲丹芍的手背,眼里隐隐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快请进,先进屋!”被唤作锦轴的中年人招呼道。
“对,这儿风大,囡囡哪能受得了!”老妇人小鸡啄米般点头,“到里面再叙。”
其他人如梦初醒,簇拥丹芍和凌燕却进屋。
但丹芍的小世界还是雷声阵阵。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著也没说“丹芍”的爹娘祖父祖母跟她的爹妈爷奶长得一模一样啊!
丹家的屋舍是四合院的布局。
进了大门,狭长的前院种满瓜果和蔬菜,长势颇好,看着青翠水灵,感觉吃起来也是清新爽口。
正堂为二层建筑,四面通透,采光良好,需要待客时,就把两边的竹帘放下来,打开屏风遮蔽后院;不需要待客时,这里就是丹家父子写字的地方——看,其中一条桌案临时搬到一旁,另一条桌案还摆着笔墨纸砚。
丹芍的位置可以看见里头的小院。
小院不大,用麻石铺就,水井靠近厨房,另外几处接近厢房的地方则用小木踏、榧木棚架之类的老旧家具摆满粗陶花盆,种的都是好养活的花草,如茉莉、薄荷、紫苏、兰草一类,尤其是茉莉,眼见已经开了不少,绿叶里又藏着一簇簇饱满的花苞蓄势待发,微风送来,阵阵清香。
正堂边上放置一个水缸,小荷挤开两片荷叶,看它瘦瘦尖尖的样子,距离开花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从走进正堂到落座的几息时间,足够丹芍将丹家的环境尽收眼底。
两个丫鬟回到丹家如鱼得水,金粟指挥暮云把布料、蜡烛等礼物先放在正堂,粮食运去厨房,银珠则去厨房端茶水。
“本该三朝回门,但王妃起了高热,所以推迟回门时间,还请见谅。”凌燕却拱手抱拳道,“我带了一些礼物,以表心意。”
丹家四口人诚惶诚恐地道谢,又道:“王妃自幼体弱多病,给您添麻烦了。”
他们哪敢怪罪凌燕却啊,凌燕却再怎么被圣上厌恶,他也是上过战场、有品阶掌实权的王爷,而他们只是人微言轻的小官吏。
说句晦气的,要是囡囡真被凌燕却的命格“克”死了,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话虽如此,听闻顺王府在新婚当晚传出巨响,新王妃疑似重伤昏迷的消息时,全家吓得不轻,要不是第二天金粟银珠及时传信报平安,他们已经在争论要不要扔了自己的九族。
“是我连累她。”凌燕却坦言。
他简单提及当晚的经过,着重说明处理的结果:“……肇事人员移交大理寺关押,案子不日宣判,绝不会轻轻放过。”
“多谢王爷为囡囡主持公道。”丹芍祖父和父亲在前拱手,女眷在后福身。
凌燕却抢先一步托起两人的手,“一家人无需多礼,我听说府上有许多藏书,可否借来一观?”
藏书、抄本是丹家父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丹芍祖父一听脸上的褶子全都撑开:“不过是一些杂书——王爷这边请。”
凌燕却带着暮云跟着丹芍祖父进了小院正中的厢房。
等那边的房门一关,丹芍祖母和娘亲抓着丹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丹芍被看得心里直打鼓,扭扭捏捏低声唤了句:“娘?”
“姮娘阿籍,你们看囡囡的脸色好了很多……”祖母刚称赞完,就见丹芍的小脸瞬间褪去血色,不禁大惊失色:“啊,难道被风吹着了?”
丹芍的父亲和母亲赶紧放下三面的布帘,厚重的布帘挡去光线,正堂顿时昏暗了一些。
人长得像也就罢了,怎么连名字的读音也一样啊!
丹芍说:“可能吧,缓缓就好了。”
祖母庆幸:“顺王凶名在外,又传是煞星附身,我们本来怕他待你不好,如今看来是我们偏见了。”
丹芍不知道“丹芍”如何跟家人相处,只好装作羞涩地点了点头。
“锦轴,你先前在厨房做什么来着?”姮娘先对丹芍父亲说道,丹芍父亲猛拍额头,“差点忘了,灶上炖着你最喜欢的羊肚菌肉饼汤。”
把男人支开,姮娘开门见山:“老实跟娘说,你和顺王有没有圆房?”
丹芍惊恐地看向姮娘,虽是换了个健康的内芯,可表面她仍是先天不足的药罐子,“娘!”
凌燕却是拥有凶煞之名不错,可作者没把他写成禽兽,反倒是一个劲地往清心寡欲方向发展,或许是存了一份让男二跟男主竞争女主的心。
但不知为何,最终作者并没有这么写,从“丹芍”离世到凌燕却“多行不义必自毙”,完全没有表现出男二喜欢女主的苗头,这也让很多读者猜错剧情,大呼可惜。
而经过几天的相处,丹芍感受到凌燕却这种不越界的守正。
她感觉到安全。
“看样子暂时是没有。”姮娘松了口气,嗔了她一眼:“那就好,你现在这身子骨哪能承受了顺王那等体魄,我真怕你被撞散了。”
“……”天啊,什么狼虎之词,这是她该听的话吗!
姮娘又道:“还没来得及担心,反而先受了一大惊吓,都怪你爹!”
“就是。”祖母帮腔,“要不是你爹得罪了宫里的宦官,教他们买通奏天观的关系,你何至于……”
说着,祖母和姮娘的眼睛红了起来。
丹芍见不得人哭,连忙安慰道:“都过去了,生活始终要往前看,如今王爷待我很好,你们安心吧。”
通过只言片语,她总算明白身为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之女怎么入了皇帝的法眼,被他指婚给男配冲喜,敢情是因为得罪太监,还是手上有一丁点权势。
对方要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就不必绕一圈找奏天观的人向皇帝进谗言。
这侧面说明……皇帝真的很迷信奏天观。
“哎,那你的身体?”姮娘又问,“听说是丞相千金救了你,可有此事?”
丹芍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府上的医工在给我调理,说是一年半载之后就能像正常女子一样生活。”
姮娘和祖母闻言大喜过望:“敢情好!你现在才十七,再过一两年养好身子骨,做什么都不用受制于人。”
银珠鬼使神差般地想跟姮娘和老太太提起丞相千金的存在。
可仔细一想那位小姐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医工不在时掏出一颗鸡蛋大小、不知成分的药丸,而这颗药最终被分成了四份,取其中一份给丹芍服下。
如此说来……救命的恩情确实得折成四分之一。
想到这,她自觉将话吞回肚子里。
丹芍不知道银珠的一念之差,姮娘和祖母的话让她很受用,她点头应下。
“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先回房间小憩?”姮娘问道。
如此甚好!
既能减少相处时间,也能趁着这个时间梳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丹芍欣然同意。
谁知银珠并没有把她往二楼带去,反而是带着她绕过屏风,往与厨房对门的厢房走去。
另一厢。
凌燕却眼睛看着书,耳朵微微动了动,直到另一处厢房的门关上,他才结束一心二用的状态。
“不愧是诗书之家,这些书籍在市面不多见,搜集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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