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楼门口锁门的锁链发出的声响。
有人正在开门。
刚刚大概是动作大了，才会弄出声响，现在的锁链声又变得轻微。
一楼大堂门口，云黎每天睡前锁楼，都是将锁挂在门内，再用一把大锁锁上。
所以听现在的动静，是有人想出去？
这么晚了，出门做什么？
虞清出门，站在走廊里，借着月色往一楼看。
要出去的人大概知道自己是要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从头到脚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再加上夜里光线又不清楚，虞清根本看不清楼下的人是谁。
虞清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没有贸然出去抓人。
又过了几分钟，楼下传来咔哒一声。
锁开了。
楼下的人轻轻把锁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开门，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虞清跟上。
只是跟着跟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条路，虞队长本人虽然没有走过，但原身却很了解。
这条路是去钱大帅府的路。
眼看着要到大帅府的门口，前年穿着夜行衣的少年人站在大帅府的墙边，解下了缠在腰上的长鞭。
虞清赶忙追上去。
也看清了她的身形。
在她就要翻进大帅府的时候，虞清率先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阻拦她进大帅府。
她翻身要扣，并且还亮出了匕首，但是在看到虞清的那一刻，又停住手中的动作，惊讶开口，“师父！”
虞清站定，揭下她蒙脸的黑布。
没猜错。
是师宛清。
师宛清对于虞清的出现，十分惊讶。
对于自己的徒儿带着匕首，夜探大帅府，虞清心里也并不平静。
但现在并不是解释事情的时机。
虞清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是。”师宛清没有异议。
两人一前一后，师宛清跟着虞清回到倚斜楼。
这个时候，整个倚斜楼都静悄悄的，楼里的人都还在睡，没有人察觉到回到有人开门出去，又回来过。
回来之后，虞清先是把门锁上，而后拿了支蜡烛点上。
黑洞洞的一楼瞬间就有了亮光。
虞清把烛台放到桌子上，和师宛清面对面坐，“说说吧，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师宛清半天没说话。
虞清又伸手。
师宛清低着头，沉默着把别在身上的匕首递过来。
虞清接过匕首。
在灯下看，匕首只是普通的匕首，在外面的铁匠铺用不了多少钱就能买一把。
匕首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么晚了拿着匕首去大帅府是要做什么。
但师宛清一个字都不说。
不过她不说，虞清也有所猜测。
白日里她对那位钱大少爷，就不服不忿。
“你今天去大帅府，是想杀了钱家大少爷？”
被虞清猜中，师宛清终于开口说话了，“是。”
虞清问她，“为什么？”
师宛清回答，“他死了，就没有人再为难您，为难我们倚斜楼了。”
虞清拿起匕首，敲在她脑袋上，“你呀，倒是知道怎么解决问题。”
其实虞清想问的，不是她为什么要杀了钱大少爷。杀了钱大少爷，麻烦就没了，这一点虞清知道。
虞清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要用杀人这种办法。
“师父！”师宛清说，“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因为出身富贵，他就不拿普通百姓的命当命，作恶多端！这样的人，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
虞清叹气。
面前的困境无法解决，那就直接解决制造困境的人。
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虞清追问师宛清。
“钱大少死了，是没有人为难我和倚斜楼了，可钱大少爷是钱大帅的独子。大帅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应该明白，他唯一的儿子死了，你以为他不会查吗？还是你觉得，他查不到你吗？”
“再说了。”虞清把师宛清的匕首往桌子上一丢。
夜深人静，匕首摔在桌子上，声响十分突兀。
“你凭什么去杀钱家大少爷？凭你这把匕首？我的好徒儿，大帅府是什么地方？能让你来去自如，轻而易举地杀了大帅的独子？”
这回师宛清没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师宛清才又开口，“可是师父，他一直纠缠不休，您怎么办？倚斜楼怎么办？”
倚斜楼已经有些时日没开门了，现在整个戏班子人心涣散，已经走得没剩几个人了。
而且，都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那个狗屁大少爷竟然还不肯放过她们，竟然亲自登门，还要她的师父入府去当他的宠儿。
大帅府的势力，师父最后，能犟得过他吗？
“您和周大少遇见过的事，云黎都和我说了。万一当时周大少只是随口客套，根本没把当时说的话放在心上，您要怎么办？”
师父暂时搬出了周家大少爷来震住了钱家那个，但如果到时周家的大少爷不来，倚斜楼要怎么办？
师父又该怎么办？
在去之前，她已经做好会没命的准备了。
大帅府守卫无数，或许还没等见到钱大少爷，她就已经被守卫一枪打死。
站着死，总比屈膝跪地才能活着强。
而且……她也未必真的一定会失败。她学艺多年，并非一无是处。
但就在她想继续发表看法的时候，忽然脑门上被拍了一巴掌，“这些不是你该想的。”
这一巴掌拍下来，师宛清心里酝酿的风暴被打断，抬头迷茫地看向自家师父。
虞清又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太多。”
“周家那张虎皮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成，但现在也没有说就绝对成不了了。我已经叫云黎去送请帖了。”
现在还远不到穷途末路呢。
更轮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操心自己这个成年人的命运。
“年纪不大心事不少。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
师宛清沉默半晌。
从后腰又摸出来个东西放到桌子上。
虞清看到东西，险些表情失控。
这回，虞清算是知道师宛清为什么那么有胆量，敢夜探大帅府了。
那是一颗手榴弹。
她根本不是去杀钱大少爷的，她是去和人家同归于尽的。
到时候一地面目全非的残尸，谁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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