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就知道,权贵上门,没什么好事。
若非是有利可图,有事相求,堂堂福贵酒楼的东家,哪里会来自己这么一个小小戏楼。
和倚斜楼这种单纯的唱戏园子不同,福贵酒楼的客人非富即贵,东家的来历也是不同寻常,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
这样的人,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小小的戏楼老板,并且刻意交好。
虞清沉默半晌,有些为难道,“梁老板太高看我了,虞清人微力薄,恐怕是……帮不上忙。”
这也不算推脱。
梁老板身为福贵酒楼的东家,身后势力并不简单。
他都办不了的事,虞清自认为没那个本事帮他办成。
对面,被虞清拒绝,梁老板并没有恼,反而笑呵呵地端起茶,“虞老板不必妄自菲薄,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既然张口,哪里会让您为难,必定是您做得到的事。”
虞清无奈,“不知梁老板所求为何?”
“是这样。”梁老板放下茶盏,“前些时日,虞老板来福贵酒楼,受了惊吓,故而我此番登门赔罪。”
虞清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果然,接着就听梁老板说,“虞老板也知道,上次酒楼,除了您之外,还有周家那位少爷也去了。让两位在我的酒楼受惊,梁某一直心中难安,也一直想登门赔罪。”
“但是……梁某位卑言轻,入不了周大少的眼,所以想请虞老板从中间说和。”
虞清明白了。
梁老板嘴上说着是来赔罪,他说的话是真,但是其实自己只是顺带的。
他真正想见的人,其实是周铎。
只是周铎并不见他。
他就只能到自己这里来找门路。
对面,梁老板看虞清沉默不语,脸上扯出笑容,言辞恳切,“虞老板,梁某是真心来请求虞老板帮忙的。梁某虽不才,但好歹也是福贵酒楼的东家,只要虞老板愿意帮忙,条件随您开。”
虞清静默。
梁老板这话听着,好像是在说报酬不菲,但仔细听来,其实隐隐有些提醒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富贵酒楼的东家……道真是好高的身份!
虞清心里一呵,面上做犹豫状,“梁老板有所不知,我与周大少私交不深,未必能……”
这说的是实话。
周铎那样的身份,虞清自认与他相差甚远,他与自己相交,全凭心意好恶,但若是虞清主动与他来往,想攀交情,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妨事!不妨事!”梁老板见虞清好似被他说动,连忙摆手,“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就是能当即就能拍板确定,事事皆成的。这次本就是梁某求虞老板帮忙,只求虞老板在周少面前提一嘴,无论成与不成,梁某都在此多谢。”
梁老板如此恳切模样,纵是拒绝也难,虞清一拱手,“梁老板客气了,虞清愿帮梁老板一试。”
梁老板也拱手,脸上笑得更慈祥了。
……
梁老板走后,虞清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发呆。
旁观了一切的云黎有些担心,小声说,“师父……”
“嗯?”虞清侧头。
云黎小心翼翼,“您没事吧?”
“没事。”虞清扶额,“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帮他递句话罢了,成与不成都不在自己。
而是在于周铎。
周铎若是不愿,自己帮忙递话也是无用。
虞清坐在桌前,打开梁老板送来的盒子。
盒子里,又套了盒子。
里面是两个长方形的盒子。
虞清打开一个。
里面是幅画。
虞清对古物没有研究,但是看上面的风格文字,像是一幅古画。
接着虞清又打开另一个。
如果说前面的盒子里装的是文雅,后面的就是彻底的实用了。
里面是钱。
满满一盒子的银钱。
虞清叹气,啪的一声,手轻轻扣在盒子上,“这位梁老板,可是真行。”
云黎不解,“师父……何意?”
虞清笑笑,“你以为,这里的东西,都是给我的?”
云黎侧头,满脸疑惑。
虞清解释,“看样子,这位梁老板,不仅想要见周大少失败了,想给他送的礼,也没能成功送出去。”
云黎看着虞清收下的两个盒子,看看左边的,又看看又边的,恍然大悟,“他这是……”
“嗯。”虞清点头,“左边这幅画,是他给周大少的礼物。右面的这些钱,是给我们的谢礼。”
想来也是,自己一个戏楼老板,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身份还是过于低微。
相比于古董名画这样的东西,还是铜臭更合适。
不过,相比较于古董,虞清倒也更喜欢钱。
实用。
古董名画,要有才情的人才能欣赏得来,虞清自认没有。所以也不需要这种挂在墙上,对于自己毫无用处的东西。
但云黎还有疑惑,“这位梁老板,不怕我们没看出来,把两样东西都收了吗?”
“当然不会。”虞清伸手,从装画的盒子里勾出一封帖子,“这上面写了字。”
——周少爷亲启。
明摆着就不是给自己的东西。
虞清把梁老板送来的礼物重新装好,然后让云黎去取笔墨来,给周铎写信。
说起来,自从上次在福贵酒楼遇刺之后,周铎再没来过倚斜楼。
也不知是刚刚回家,过于忙碌,还是本就不把自己一个唱戏的放在眼里。
之前种种,只当过眼云烟。
只是虞清刚把信写好,还没来得及让人把信给周铎送去,就听师宛清禀报,又有人送了东西来。
虞清让她把东西拿来,同时又问她,“谁送的?”
师宛清说,“是福贵酒楼的伙计,说是他家东家让人送来的,算是给师父的谢礼的一部分。”
虞清看着包裹。
从外面看,像是一个盒子样的东西,被油皮纸层层包裹,好似里面的东西多宝贵一样。
而且油皮纸上还撒了香粉,在师宛清把盒子拿过来的时候,就是扑面而来的香味。
只是除了香味以外,虞清还闻到了别的气味。
但那气味和香粉的气味混在一起,又分辨不出,只混合出一种刺鼻难闻、略带腥气的气味。
虞清皱眉。
云黎过去把东西接过,“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他看向虞清。
虞清点头,“打开看看。”
云黎解开油皮纸。
油皮纸刚一打开,里面的气味便彻底溢了出来。
这回虞清闻清楚是什么了。
是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气。
师宛清也闻出里面的东西,没等云黎完全打开盒子,就直接把盒子拍飞出去。
盒子摔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变得四分五裂。
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云黎吓得瞪大了眼睛向后退去,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这是……什么?!”
师宛清拎住他后脖颈的衣服,没让他直接坐在地上,“出息!”
拎着他坐到凳子上。
“师父。”师宛清看向虞清。
虽然被血液染得有些模糊,但虞清还是认出了那件衣服。
虞清闭眼,“云黎。你还记得你师兄今日穿的什么衣服吗?”
“啊?”云黎整个人几乎半傻,虽然现在世道不太平,但他所在的城池因为有手握兵权的大帅镇守,还算安定。
他也到底没见过真刀真枪的凶残,人都磕巴了,“我记得……是、是件浅绿色的长衫。他一贯爱模仿师父。”
说罢,他好像想明白什么,瞪大眼睛向福贵酒楼送来的那份“礼物”看过去,随后又被一地的血惊得转过头,“这是……师兄的?”
虞清轻嗯一声,走过去,想把东西装回盒子里。
看云黎的样子就知道,找人来收拾这一地的血,是没指望了。
却被师宛清拦住,“师父,我来吧。”
虞清摇头,“我来吧,毕竟我是你们的师父。”
唱戏的人,缺了条腿……怕是再也不能登台了。
……
云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满盒子的血吓得腿打哆嗦,指望他来收拾地面,没希望。
其余的几个弟子,也大多都比他年纪还小,更没见过这样场景,估计也没指望。
虞清自认为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应当体恤徒儿,只能认命地自己打扫。
但是虞清刚拿了拖把,准备收拾地面的时候,师宛清拎着桶水上来了。
虞清看到她,双手交叉,按在拖把上,“你怎么来了?”
师宛清要拿虞清的拖把,“这种事怎么能劳烦老师,我来吧。”
虞清却轻轻一拉拖把,躲开了,“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来,我来吧。”
师宛清不同意,仰着头,执拗地看向虞清。
她还想说什么。
但这个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道男声,“什么好事,你们师徒两个抢着要?”
虞清转头。
周铎推门而入。
虞清眉尾轻轻一跳,脸上带了笑意,“周少爷。”
虞清向他身后看去。
周铎是自己上门的,之前一直带着的副官这次没跟着他。
招呼客人的云黎也不在,所以虞清也不知道,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接着周铎就说,“你这戏楼怎么了,我刚刚在家楼下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你家云黎呢?”
虞清无奈一笑,“他估计是被吓着了,不知在哪里躲着呢。”
现在戏楼里除了自己这个楼主,只有云黎和师宛清两个人当顶梁柱,一旦有什么事情,人手都不够用。
“吓着了?”周铎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
他刚一进门就闻到血腥气了。
于是他问,“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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