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甲丁和宋连的目瞪狗呆中,李士卿缓步走下楼梯,来到几人面前。
甲丁:“你……”
李士卿无视了他的存在,对老板娘说:“内有邪祟,不除祟,难祛晦。”
他声音压的很低,刚刚好能让甲丁和宋连听到。
甲丁正要问李士卿怎么回事,被宋连及时制止。于是大家开始装不认识。
老板娘有点慌张,把李士卿拽到一旁角落嘀嘀咕咕,还时不时瞟一眼宋连他们,生怕被听到。
李士卿待老板娘说完,又不慌不忙答话:“邪祟是个女鬼,新死,执念深,困于闺中无法离去,”他假模假式用手挡住嘴巴,说起了大家都听得到的悄悄话:“她不知道自己已死,还按照平日习惯生活在这里,这不,夜色将至,她马上要出来接客啦。”
最后几个字说的鬼里鬼气,老板娘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百花楼闹鬼可还行!这可是比姑娘染病更劝退客人!
“啪!”两锭银子放在李士卿手心,老板娘见李士卿眉头轻微挑动一下,又狐疑地将银子撤回了。
“小郎君,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信口雌黄呢?”
小郎君长得实在太好看,老板娘想趁机揩油摸一摸白嫩的小手,被李士卿躲开了。
“女鬼名叫兰香,年方十六,住在天字丙号,”说着李士卿还抬头向那间房子看了眼,露出一抹不知对谁的笑容。
他望向二楼虚空处,又说:“兰香穿淡绿色窄衫披帛,鹅黄-色襦裙,青绿绣花鞋,”略微停了停,向二楼点头,接着说:“她说她最喜欢的一对青石金蝉环玉耳环丢了,恐怕是一个叫梅红的姑娘偷去的。”
身后有茶盏打碎的声音,一个妆容艳丽的姑娘低呼一声,差点没站稳。
“还有一枚白玉莲花簪子,是富户张老爷赏赐的,叫鸢尾姑娘打碎后偷偷扔了,她其实是知道的。”
又一个姑娘面容紧张,发出小声的啜泣,看起来是吓得不轻。
李士卿的表情严肃了下来,侧耳像是在认真听着楼上的什么人对他讲话,时不时皱眉。
“怎、怎么了?她、她又说什么了?!”老板娘也紧张了起来。
“别慌,正说你呢!”
老板娘大惊失色:“说说说我什么?”
“她被殴打成重伤,你明明看见了,却躲得远远的……”
“我没有!你胡说!!”老板娘尖叫起来,头上的流苏配饰震荡得刷啦啦响。
甲丁双手抱臂,悠哉走到老板娘面前:“走一趟吧?”
02
最近傅大人好像很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宋连有将近一周没见到他了。这阵倒是十分突然地出现在府衙,活像突然空降检查考勤的教导主任。
看见宋连甲丁李士卿三人再次组团出现,就好像看到了主动走来的KPI,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艰苦朴素中多了几分老谋深算。
老板娘不怕衙卒,但畏惧提刑司掌事,加上李士卿说的有模有样,自觉纸里包不住火,傅大人惊堂木刚刚拍下,她就跟着出溜打滑跪了下去。
死去的姑娘的确是叫兰香,但这是百花楼为她取的艺名,她是一年前被人牙子卖给百花楼的。
宋连注意到老板娘提起“人牙子”的时候,甲丁的拳头登时攥紧了。
兰香来时只有十五岁,据说是她家里太穷,养活不起她和弟弟,父母只得卖了女儿。她长得不算惊艳但干净水灵,很耐看。老板娘给她取了“兰”字,让她营销清纯淡雅的人设。
兰香业务能力不错,出台没多久就有了自己固定的恩客,出手也算阔绰,在百花楼消费能力排的进TOP20,因此她也从角楼一路搬到了天字丙号。
“但几个月前,卖掉她的那个人牙子又找到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那之后兰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魂不守舍,恩客也丢了好几个。账主子走了,我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老板娘越说越气,压槽都咬紧了:“这还不算,死丫头竟然想跑!”
兰香试探着问过赎身的事,但她的恩客正上头,一天一个嘉年华,百花楼怎么会轻易放过一个摇钱树。老板娘嘴上说着支持姑娘们自由,但赎金却要出了天价!
这里挨着太学国子监,客人中以学生较多,他们大多是来应考的,少有能为姑娘赎身纳妾的。而那些有钱的富商官老爷们,多也是玩玩而已,出赎金?做梦!
兰香赎身不成,就想到了逃跑。
短短几个月里她跑过两次,第一次跑走没多久就自己回来了。
“外面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她个风尘女子懂些识字作画又不精,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除了出卖身子,还能拿什么吃饭!”
可没想到,没多久她又跑了。这回老板娘动了怒,差人给抓了回来——出了曲院街,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被抓的时候走出去不到三里,在街上茫然徘徊。
“人牙子打她的时候我凑巧看到了,就在距离百花楼不远处的围墙角落,我是想去阻拦的,但那人牙子势力广大,得罪了他们,以后我就难挑到优质的姑娘。再说了,姐儿被打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想着她回来给她好药伺候着得了,谁知道……就被打死了呢!”
老板娘回忆起来还是一脸的嫌弃,丝毫没有痛失一条人命的遗憾。
这幅嘴脸让宋连十分气愤,但在他作出反应之前,甲丁却先一步冲上去,根本不顾什么男女礼数,一把揪住老板娘的衣领:“你这毒妇!那姑娘被家人抛弃,又被人牙子倒手贩来卖去,已是十分的苦命!她少说也为你赚了些银钱,即便是看在钱的份上,你也不该是这般冷漠无情,见死不救!”
甲丁目眦欲裂,双眼泛红,紧攥的拳头高悬在老板娘门面要打不打。
老板娘万万没有想到衙吏会无故揍她,“啊唷唷”尖叫起来“开封府的衙吏欺压老百姓了!”
宋连上前拉开了甲丁。他不知道甲丁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猜测那兰香姑娘的身世大概是与他心心相惜了。
但那老板娘似乎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刚脱离了铁拳就得意地阴阳:“哟~这位爷不会也是兰香的恩客吧!您可别太当真,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就是动真心。要没有在姑娘身上挥金如土,哪儿来的真心给你呢!”
甲丁挣脱开宋连又要冲上去揍,被傅濂厉声喝止。
“高堂之上岂能容你们如此放肆!百花楼姑娘尸体还在开封府停放,今日,你若说不清事实原委,就领了板子在大牢里好好回忆!”
老板娘一听要杖刑还要下狱,“嗷”地一嗓子哭嚎了起来,当即腿软瘫倒在地。
03
那人牙子的个人信息和去向老板娘是一问三不知,画出的画像也没什么特点,人牙子向来行踪不定,很多都在城外流窜,寻人如同大海捞针。
案子到此只能等待时机和运气,但傅大人似乎并不失落。
“此案多亏了李公子神算,才能进展飞速!公子如何算出那姑娘的姓名和那些琐事的?她的冤魂果真还在那百花楼中?”
宋连看傅濂笑眯眯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自己招募了这么厉害的幕僚,钱可算没有白花!
李士卿想了想,说:“天机不可泄露。”
傅大人“啧”了一声,给李士卿递上一只红包:“此案公子助力颇大,这是劳务。”
李士卿掂了掂红包,满意地塞进怀中衣袋。
“她出逃两次,又被活活打死,自然是百花楼其他姐儿的话柄,隔墙听几句便知。至于她的着装……”
傅大人又支楞起了耳朵。
李士卿看向宋连:“你二人向老板娘问话时我就在楼上看着。”
自然是看到了那身衣服的。
傅大人大概在心里把李士卿骂了个遍,但面上保持和蔼,毕竟是自己挑的人,就是个智障也得夸他聪明。
“李公子果然心思缜密!不亏是我提刑司的智囊幕僚啊!”
宋连嘴角抽搐,心想艰苦朴素的傅局一定在为那不值当的红包内心滴血。
04
打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已是夜里11点。
事实证明,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但有免费的加班。
因为今天迟到了,所以领了两个疑难杂案干到了现在;因为傅濂白给了李士卿一个红包,所以这份损失要从宋连加班费里扣除……
在窝囊和生气之间,宋连再次选择了生窝囊气,并决定今夜不归宿,住在解剖室。
金窝银窝都不如他的解剖小窝。
何况这“解剖室”虽然条件邋遢了些,味道大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只有一点宋连有些在意——鼠精传说。
05
相传宋仁宗——虽然现在还没有谥号,但很快就有了[1]——也就是赵祯皇帝御赐包拯副使展昭为“御猫”,侠盗“五鼠”中的“锦毛鼠”白玉堂不服,遂大闹汴京,结果和御猫成了好兄弟,干脆被收编成了开封府四品护卫,却在查办襄阳一案时失踪,从此杳无音讯。
于是渐渐有传言白玉堂当年的确身死冲霄,魂魄化为鼠精回到开封府。
宋连这么唯物主义,肯定不会相信老鼠成精的说法,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老鼠。但其他同事都笃信开封府有老鼠精,因为目击者不止一个。
他们多在深夜看到或听到鼠精出洞。
“其形巨大似楼阁,通体灰黑,尖嘴獠牙,毛发炸乱,声音低沉迷人心智,遇人以身、形、音恐吓,不欲伤人。”
大耗子精专门吓人但不伤人,为的就是敦促府中官员衙卒早日回家不要加班?听起来还怪善良的嘞!
这传说提醒了宋连,府衙里闹耗子!这个问题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买了些巴豆油,用“熬去烟”法将其煮沸,与蜂蜜、胡麻、苦参粉和熟面粉混合搓成“香蜜饵丸”——自制了□□。
这药丸味道甜香口感软糯,别说老鼠,大半夜的,方圆十里内的人闻了都忍不住想来两口。
吃倒也能吃,吃完就拉个浑天暗地,吐个神形俱灭!
06
宋连将自制□□散在常去的几处角落,并为即将为此付出生命的鼠鼠们送上悼词:鼠道难,送你上青天!
[1]宋仁宗是赵祯的谥号,赵祯于1063年驾崩,目前宋连坐标1060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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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05 金屋银屋不如我的解剖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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