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楚甯与冷寒霜坐定后，雪白又毛绒的九尾妖狐叼着道祈生留下的盒子进来，温驯的将盒子放在冷寒霜前方的桌上。
冷寒霜看到，只是叹了一口气，还是取出一颗丹药来服用了。
愿楚甯静静的等着，终于冷寒霜在喝了一口茶水后，缓缓开口了。
“我所练的功法，唤作无情道，妳可有听说过？”
愿楚甯听到那三个字，心里立刻一紧。无情道，冷寒霜竟然练的功法竟然是无情道？
据她过去看过的所有仙侠小说来讲，无情道是天骄中的天骄才会挑战的功法，且成功率极小，往往练无情道者，下场都不会太好，不是拒绝了周身的人的好意、孤独而冷漠地活着，就是受不了这种违反人性的修练、堕入疯魔。
那毕竟是要断绝所有感情，摆脱所有世俗干扰，一心一意只为追求那究极的道意的修练，绝对远非常人所能够承受的。
我们常说人之常情，无情道便是要斩除这份人类出生便自带的情感。唯有毫无私情的人，才能够窥见、甚至与大道并行，升华成天地万物中的一部分。
也难怪冷寒霜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应该是放弃了很大一部分的人性了吧。而道祈生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没有对冷寒霜的反应感到生气或气馁。
“我从小就性子淡，我当时的师尊建议我可以修练无情道，因为我天生要断绝的情与欲就比他人少。”
“一路以来，我也确实顺风顺水，无情道帮助我更快速且专注的修练。除此之外，其他人常常碰到的人情世故的烦恼，我都没有遇到，该下狠手则下狠手，对我来说根本不需要犹豫。”
“本该继续顺遂下去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卡在最后一关，始终无法突破。所有的感情我都断绝了，也完全依照功法上的说明进行修练，就是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我虽拥有无尽的寿命，可修无情道的代价也极大，灭绝人性的后果便是精神与肉/体上，每分每秒都在饱经摧残。纵使是我这样修为的人，也经不住这种折磨般的代价，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嬴弱，离死亡也越来越靠近了。”
“妳说好笑吧，我连知道死亡要来了都毫无心情波动，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为什么却始终无法突破最后一关呢？天下还能有哪种情，能比对生死的依恋要来得更强烈呢？”
愿楚甯第一次听冷寒霜说这么多话，看着冷寒霜银色的瞳仁，说不出话来。
“我之所以会挑妳做弟子，只因我孤注一掷的卜了卦，天意说我将遇到贵人，或许能扭转我的命运。”
“可我并不在乎我的命运能否被扭转，同我前面所说，这条命我并不是很在乎。选妳，仅仅是因为我好奇，妳凭什么被天道认为足以成为我的贵人。”
冷寒霜挑起愿楚甯的脸，左右看了一下：“妳确实天赋异禀，凭借着仅仅几十年的努力，加上强大的贵人运，就成功踏足我水镜宫，这般实力真叫人无法置信。”
“想来，让妳继承我的一切，也并不突兀了。”
愿楚甯盯着冷寒霜的眼睛问道：“妳修练无情道，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天道并行吗？那么天道给出的预测，妳又为何不去相信呢？”
冷寒霜放开了手，身体也坐了回去：“占卜何尝不是为了安人的心？天道仅说有贵人，却未必表示能助我突破，也可能仅是能够了却我一桩心愿罢了。况且妳才刚来到通天神土没多久，不需要担这样大的责任在身上。”
“师尊，既然妳告诉我了妳的秘密，那公平起见，我也告诉妳一个我的秘密。”愿楚甯平静的道：“我追求的境界从来就不是想要与天道并行，而是要超越天道。虽然听起来很大逆不道，但是这样违反天意的我，都能够安安稳稳的来到上界，妳的问题，我一定会努力帮妳解决的。”
冷寒霜以为愿楚甯要讲什么，没想到仅是这种话，并非什么惊人的秘密。可仔细深想，又觉得此女似乎讲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
超越天道，这是可能的事情吗？整个修真界的人，无一不以接近天道为努力的目标，而愿楚甯却是想要超越天道。
天道以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有自然法则与各类规范吗？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境界？
这番话奇妙的反而让冷寒霜思考了起来。过往她都只意识到天道以内的情，但是跳脱了天道以外的世界，她倒是想都没想过。
“再多说一点，什么是超越天道？那样的世界又会长什么样子？”冷寒霜问道。
愿楚甯喝了一口茶，边思考边组织语言，有什么想法好像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天道仅是某种肤浅的规范罢了。据我的观察，天道有自己的一套规范，对吧？比如说当个人的力量太过强大，就会被天道紧告，降下惩罚。”
“虽然我的想法还很雏形，不过，天道的判决，不就与人间的判决一样吗？”
“我一路走来，受到无数天道与其他修士的威胁，渐渐的，我观察到，这两者又有何不相同呢？当我强大时，周围的人敬仰我，就如同敬仰比他们更加强大与无限的天道。可同样的，人们又如何能容忍过于强大的人出现在身边呢？正一如天道经常向突破者降下雷劫，想要阻止修士的修为发展。”
冷寒霜静静的听着，愿楚甯则是慢慢的说：
“什么是天意？谁代表天？妳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为何天意是超越我们的存在，而且有资格对我们降下惩罚？那当然是因为天意强大，无人能够违抗。”
“但其实，这本质上不过就是社会的牢笼罢了。所谓天意，难道不就是另类的，社会的规范吗？”
“一个强者的出世，会引来忌妒与将其抹杀的声音，天道正是这些声音的累积后的大成者，呈现的便是一种民意！”
“民意只能说是平均的声音，却非公正之意。我们的意念共同创造出天意，同时又受到天意的限制，这样的天道，妳还会想遵守吗？”
愿楚甯说得不快，可是冷寒霜要她先停下来，似乎她有极多的信息量需要消化。
“妳是说，天道并非是本身就存在的一个东西，而是人们无数的意念，自然形成的一种规范？”冷寒霜慢慢归结。
“很有可能。我在练浑沌飘渺剑时，观察到了我的意念是如何逐步堆栈成型，最终成为我的剑意。而天意又何尝不是如此？无数世世代代的人的意念，共同形成一套凌驾众生的规矩，又有什么不可能？”
愿楚甯自己说完，也吓了一跳。
老实说，她先前对这方面没有这么深入的想法，可这些话却像是被她咀嚼过无数遍一样，如此清晰又肯定的说了出来。
好奇怪，难道她冥冥之中，浅意识里就在思考着这些东西吗？不然她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系统架构完整的想法呢？又或是浑沌飘渺剑真的带给她如此多的体悟？
“那跳脱天道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呢？”冷寒霜此时眼神少有的认真，似乎思想上快要有什么东西被突破，助力却又还不够。
“妳活在被民意规范的世界，自然就只看得见最中庸的想法，可是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子？是浑沌的、自由的，无须任何规范就自然而然是和谐的，那样的世界才值得我们历经万千突破与磨练所去追求的。”
“在规范中变得无情，并非真无情。窥得世界真貌，方知真情为何意，而无情自此来。”愿楚甯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些话：
“无情并非断绝情感，而是无执着，无因情生恨之感，对生命只有理解与包容，热情与欣赏，这样的情，方为真情。而无情，便是无世俗之情，唯有真情！”
愿楚甯说完，灵台一黑，似乎有什么画面跑进了脑海里，很是混乱，又不像是自己的记忆一样，全是些陌生的面孔。
下一秒，愿楚甯竟是直接晕了过去，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冷寒霜本来因愿楚甯的话，大为震撼，只觉一直以来的桎梏好像有了松动，却没想到她这位年轻的小老师就这样倒地不起，冷寒霜立刻以神识探了她，却见她灵台处一片紊乱。
怎会如此？冷寒霜立刻以指点住愿楚甯的眉心，注入一**稳定的能量，几炷香时间过后，才慢慢使其平静下来。
冷寒霜确定愿楚甯没事后，替她点了一只凝神香，自己则打坐起来。
刚刚愿楚甯说的话，以及她的神情样貌，简直不像是以前的她，好像更为豁达、深层与强大。难道她刚刚是自己悟了什么吗？所以一下子过多的能量，将她冲昏了过去。
只是她究竟是因为天资过人，还是过去经历了什么事情，竟让她想到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想法，就只能等她醒来再问她了。
想法虽是大逆不道，却是使冷寒霜反省了起来。或许天意真的并非真理，而仅仅是有限的人类共同聚集起来的意念罢了，虽然强大，却非情之真意。
“虽然妳并不信天意，可我还真的感激天道的指引，让我找到妳这样神奇的人。”
冷寒霜看了愿楚甯一眼后，就闭上双眼，专心消化刚刚所听到的概念。
周四了，再一天又可以放假，耶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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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两百一十二章 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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