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茵叹了口气，“好吧，原本我是没打算接这趟诊的，但既然遇到了，日行一善吧，”说着，从车厢里拿出药箱，但她对这女子的病情没有把握，“但黑水客栈不是诊所，你们真想我治病也不能在这里，要么回你们家去，要么你们去找别的郎中。”
别的郎中？这怎么可能，来找曹娘子还是因为包老太觉得曹娘子那三脚猫的医术根本救不活自家这三儿媳才送来的。
包老太立马说：“回去，我们这就回去。”
围观的街坊邻居不少，这些人跟着齐家母子往巷尾走去，那名憨厚男子听她愿意治疗，激动的眼睛红了，语无伦次道：“谢谢曹娘子，我齐老三定记住曹娘子的大恩大德……”涕泪横流，因双手都在推车，脸上很快就狼狈至极。
曹茵见他这般真情流露，也不好说他媳妇凶多吉少的话语。
荀三娘跟成老大低声几句话，叫上了在客栈做事的胖婶和跑腿的小叔子成老三一起跟在曹茵身后，这条巷子住的人家的情况他们这些街坊邻居清楚的很，齐家这包老太可是个坏的，她家齐老三和齐老三媳妇更是家里最受欺负的存在，她们必须跟着一起，不然曹娘子会吃亏。
这齐老三夫妇说起来都是苦命人，齐老三是家里第三个男孩，虽是男孩，却最不得包老太的喜欢，从小就对他非打即骂的，七八岁大的时候，就被包老太赶着去街上讨生活，那么小的孩子成日就在黑水城街巷里讨生活，今日去跟着收粪水的帮忙，明日又去那米店打打杂，甚至于，偶尔还混在黑水城的乞丐团体里。
但他有爹有娘，所以就连乞丐都嫌弃他，好在街坊邻居们都知道包老太不慈，今日这家给一口剩饭，明日那家给一口剩菜，就这样吃着百家饭长到十二岁，包老太将他半卖半送扔给一个商队，齐老三便跟着商队走了。
直到五年前的冬日，长到十八岁的齐老三带着个小娘子回了齐家，俩人就成了老齐家干得最多吃的最少的存在，回来这五年，齐老三媳妇一直没怀上孩子，去年好不容易怀上了，谁知才八个月就早产了，而且还生了不止一天一夜。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这齐老三媳妇怕是活不了了，但没人说话，一来是包老太极为无赖，她可以撒泼倚老卖老，却容不得其他人说句实话。
到了齐家，齐老三抱着被子包裹住的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在墙角用木柴和稻草搭的棚子，冬冷夏热，但这就是他跟媳妇的房间。
那用土砖垒砌的不知道是炕还是什么的床，估计就是这个房间里最稳固最好的东西了。
曹茵随着齐老三进到房间里，关上那带缝隙的木门，“三娘，你去烧些热水来，还有叫几个婶子进来帮忙，其他人守着门。”守门一是防有人突然进来打扰，二来也是给病患一些**。
齐老三将媳妇放在土床上，又去角落点火烧起木柴放进床的下方，曹茵这才知道这个不是床，是炕。
曹茵拿出夫人的手看诊起来，这时候，荀三娘领着几名婆子进来，外面也有不少人自动背对着房子站成了一排，形成了人墙，包婆子也被拦在外面，“我是齐老三的娘，为何我不能进去？”她只是想要请个不厉害的郎中随便糊弄一下，谁知道这不厉害的娘子一来就这么个安排！有点打脸。
站在门外的都是这条街巷的邻居，黑水客栈开在这里也有二十来年了，成老大从爹娘手中接过客栈也有七八年了，他们夫妇为人仗义和善，跟邻居们关系都好，起码不像这巷尾的包老太，只不过平日里大家懒得跟包老太计较罢了。
现如今荀三娘拜托她们帮忙，她们自是应了话，甚至于还有那看不过眼的直接骂起包老太来：“你可就使劲作吧，小时候你就对你家齐老三不好，现如今更甚，对他们夫妻俩都不好，像你这样黑心肝的娘，死了都要下到十八层地狱，阎王都要审判你！”
这种鬼神的话语在曹茵听来是最无用的，毕竟真的做坏事的，真要信鬼神就不会做坏事。
把脉结束，热水也端来了，曹茵掀开薄被，就见一只青白的婴儿腿卡在妇人下身，而那腿间还在往外流血，妇人这会儿已出气多进气少，曹茵忙拿出银针，在妇人头上和周身扎了几针，先止住流血再说。
血液蕴养着周身器官，要是没有血液流动了，人也就死了，动物也是如此。
很快，下身本不止的血立马止住了，把周围的婶子都给看震惊了，但这才是开始。
“来几个婶子帮忙压住她，我要将孩子给接出来。”这孩子明显就是胎位不正卡住了，自然分娩不出来，再拖下去，母亲也活不成。
几名大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三花婶子率先走出来，“我来压住她的上身。”另外又有两名婶子跟着出来，“我来压左边/右边。”
告诉她们怎么压，曹茵将手用热水洗净，直接伸进了妇人的身体里打算给卡住的孩子翻个个，妇人原本闭着的眼，因为下|体突来的痛感，猛地惊醒，身体不自觉的挣扎起来，那种痛感就像是要把她撕裂成两半一般。
随着曹茵的动作，妇人发出“啊啊啊啊！”的痛呼声，不过她的力气早已在前两日的生产中耗尽，这会儿的尖叫声就跟猫凄厉的嘶叫一般，不大声，却听得让人难受。
进来帮忙的几名婶子本就是热心且正义的性子，见到这场景，难免眼眶都红了。
曹茵却是丝毫没有被影响，正全神贯注的试图将孩子转个身，好在老天保佑，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是还是成功的将孩子调转过来，然后顺势一掏，直接将孩子给弄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整个胎盘
孩子是个男娃，但因憋在母体里太长时间，孩子全身青黑，没了生息，曹茵稍微处理一番拿出剪刀剪断脐带，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荀三娘。
荀三娘用布包裹起来，给瞪着眼忍痛的妇人看了一眼便抱出去交给齐老三，“是个男娃。”
齐老三接过孩子抱着没放手，虽没哭出声，但眼泪一直往下掉，包老太走过去掀开布瞄了一眼，是个带把的，撇撇嘴，“带出城埋了吧。”
陈朝对于这种没能生出来或者没能养大的孩子，一般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曹茵拿出羊肠线将妇人下身撕裂的地方缝好，又做好了后续的工作，这才让几位婶子松开压着妇人的胳膊。
几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眼睛也是红红的，一是累，二也是于心不忍。
曹茵从药瓶里拿出几粒气血丸，这是她之前在家闲暇时制作的，专门用于产后妇人气血两虚的情况。她将药丸塞进妇人的嘴里，看着她吞咽下去后，便让荀三娘把齐老三和包老太叫来。
包老太一进来就开始哭喊，先是哭诉三儿媳生了个死婴，又哭诉老天不公，句句都像是别人的错，完全忽略了自己为了省钱没请稳婆、拖着不去找郎中，也完全忽略了曹茵和街坊邻居们的努力。
要是换作一些面子薄的人，估计看到这家的惨状，不收钱就走了。但曹茵才不管这些，“包老太，我的出诊结束了，该给诊银了。”
包老太装作没听见，继续哭喊。
荀三娘说：“怎么，你们齐家准备赖出诊费？”
包老太嘴硬道：“孩子都死了呢。”
荀三娘反驳道：“孩子死了，但不是把儿媳给救回来了吗？再说，孩子死了也不是我们耽误的呀。难道不是你舍不得给稳婆钱，才耽误了时间？要是再往前算，也能追究那害得你三儿媳早产的罪魁祸首。但不管是谁，曹娘子都是救命的郎中，她的出诊费你不能赖掉！”这话一出，周围的婆子们也纷纷附和。
三花婶子指着包老太说：“就是，你们请人上门时说得很好听，现在人家上门救了你三儿媳的命，你却不给钱了。你这样搞，以后谁还敢来你齐家接生或出诊？再说，臭的不是你齐家的名声，而是我们整个巷子的名声。”
包老太被怼得哑口无言，但却没有动作。
曹茵拿出一粒药丸，“这药是专门给产妇大出血补元气的，你这三儿媳吃了这药，能活；不吃这药，怕是活不成了。这一粒药得一两银子，给我银钱，我救她的命。”曹茵故意气包老太。
包老太很想说这么贵的药她才不会买，但嘴巴刚张开，就看到街坊四邻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们给钱！”齐老三大声道。他怀里还抱着那个用布包裹住的孩子，红肿着眼看向曹茵，“不过我现在没银钱，曹娘子可不可以等一等，等到我家娘子好些了，我们自卖自身得来银子……”
齐老三的声音不小，齐家里外都听到了他的话。一时间，所有人都用指责的目光看向齐家人。这老齐家到底是有多不待见齐老三？一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对于救命来说，并不算多。就说齐老三回来这五年，他和媳妇赚来的银子也不止一两银。怎么就要为了一两银而自卖自身呢？
所以说，还是这老齐家的不做人！
不做人的老齐家，最后还是在街坊四邻的瞪视中，拿出一两银加三十文钱给曹茵，曹茵将药丸喂入妇人的嘴里，才潇洒离开。
回到黑水客栈，大家围上来问了个究竟，听到荀三娘说完整个过程，一群人都在咒骂包老太不做人。
“他家那个三儿媳也是个可怜人。听说是外地来的，当初齐老三跟人跑商的时候在外地遇到她，就带她回来了。因为没花聘礼，包老太还挺得意，说自家老三聪明，不花钱就娶回来了个媳妇。”
荀三娘皱着眉，作为邻居，她也只能在心里为齐老三媳妇打抱不平。
在客栈干活的婆子也说：“这世道女子活着本就难。齐老三媳妇生了个死胎，这下好了，包老太又有理由刁难她了。齐老三也是个憨厚人，家里什么活都他家两口子做，你说别人家都是疼小的，他们家怎么就不疼呢？”
“你知道什么呀？这齐老三要真是包老太的小儿子就好了。当初齐家男人逃难到这里本是来投奔亲戚的，他家亲戚也就是齐老三的亲身爹娘一个死一个病，他们家打着照顾亲戚的名头，直接霸占了他的屋……”
“啊！所以这齐老三并不是包老太的儿子？”
“自是如此，要真的是自家的孩子，能这么狠心的对待？那商队的活计可是能随便做的？也是齐老三命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曹茵竖起了耳朵，这齐老三不是包老太亲生的，那自家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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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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