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萧景珩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他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过了许久，久到林薇几乎要撑不住那强装出来的镇定，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牵丝傀儡……你从何处听闻？”
有门！他没有直接把她当疯子或者细作抓起来！
“妾身……偶然在一本残破杂书上见过类似记载。”她只能继续编造，“言及此种邪术，可惑人心智，损人躯体，状若高热不退，实则内里已被侵蚀。”她小心翼翼地补充，“书上还说，施术者必在左近，或以媒介相连……”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观察着萧景珩。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搭在锦被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信了？至少，没有完全不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刚才那名护卫头领去而复返，在门外低声禀报：“殿下，那刺客……服毒自尽了。齿间藏有剧毒，属下等未能及时……”
萧景珩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废物。”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门外的护卫头领顿时噤若寒蝉。
“清理干净。”他吩咐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查他近日接触过何物，尤其是……东宫赏赐的那批药材。”
“是！”护卫头领领命而去。
东宫！林薇心头一震。是那位新太子吗？！
萧景珩重新将目光投向林薇，那审视的意味依旧浓重，但似乎少了几分即刻问罪的锋芒。“你今日之举，暂且记下。”
萧景珩薄唇微启，试探道：“你不是林薇，你……究竟是谁？”
林薇知道，敷衍和伪装已经失去了意义。她迎上他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坦然：
“我是林薇，也不是林薇。殿下可以把我当作……一个意外闯入此间，并且不想给你陪葬的孤魂野鬼。”
她如此直白地承认，反倒让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苍白却冷静的面容，那双杏眼里没有了昨夜的泪水，只剩下如同古井般的沉静和一种……他从未在深闺女子身上见过的、洞悉局势的睿智。
“孤魂野鬼？”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稀奇。那么，‘鬼姑娘’，你费尽心思保住孤的性命，所欲为何？”
“合作。”林薇言简意赅。
“合作？”萧景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眼神愈发锐利，“你与孤？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一个被废黜等死的太子？合作什么？”
“合作活下去。”林薇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新太子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既然是府上的侍妾，那咱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活我不一定活，但你死我一定死。今日刺客一事，不会是第一次，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要做的，便是在这汹涌澎湃的暗算中闯出一条生路。”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萧景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地扫过林薇的脸，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凭什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深沉，“凭你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医’手段？”
林薇知道，展示实力的时候到了。光靠嘴皮子，无法取信于这只多疑的猛兽。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萧景珩的眉心。
萧景珩身体瞬间绷紧，眸中厉色一闪，但并未躲闪。他倒要看看，这个“孤魂野鬼”能玩出什么花样。
“殿下是否觉得，泥丸宫处时常有针刺般的剧痛，神思恍惚，某些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并非你本意的念头？”林薇按照系统之前分析的病毒影响症状，缓缓说道。
萧景珩眼神微变。这正是他病重以来，最深切的感受！太医院只说是邪风入脑，汤药无效。她却能如此精准地道出！
林薇不等他回答，继续道：“那不是病。是一种极其阴损的傀儡咒。它寄生在你的意识深处，侵蚀你的神智，篡改你的意志。”
她指尖微微用力，一丝微弱的系统能量探入，并非修复，而是如同引信般，轻轻触动了那蛰伏的病毒核心外围。
“呃！”萧景珩猛地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那股剧痛再次袭来，虽然远比昨晚轻微，却足以让他脸色发白。
林薇立刻收回手，那剧痛也随之消失。
“现在，殿下相信了么？”她平静地看着他，“我能感知它，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它，甚至……有办法，彻底清除它。”
萧景珩剧烈地喘息着，看向林薇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审视，此刻混杂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微弱火光般的悸动。
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被人用这种诡异的手段暗算！而眼前这个女人，拥有对付这种手段的能力！
“你的条件。”他不再废话，直接切入核心。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林薇看着他，清晰地说道：“第一，我救你，你保我性命，解除陪葬危机。第二，在我助你达成目标之前，我需要绝对的人身安全，你不得以任何方式伤害或囚禁我。第三，事成之后，给我一个新的身份和足够的钱财，放我自由离去。”
她的条件干脆利落，目标明确——生存与自由。
萧景珩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一丝嘲讽，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
“很公平的交易。”他止住笑，目光重新落在林薇脸上，“孤，允了。”
他向她伸出了手。那是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却因伤病和虚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
“合作愉快，林……‘小姐’。”他刻意省略了“奉仪”这个代表她侍妾身份的称谓，仿佛在承认她作为一个独立合作者的地位。
林薇看着他的手，微微迟疑了一瞬，随即也伸出手，轻轻与他击掌为誓。
掌心相触的瞬间，他指尖的冰凉与她掌心的微温形成对比。一种无形的同盟，在这充满药味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里，悄然建立。
击掌过后，萧景珩的手却并未立刻收回，反而就着击掌的姿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次的力道，不再带着杀意，却依旧强势，不容挣脱。
林薇眉头一蹙，刚要开口，却见萧景珩目光转向窗外那荒芜、积满残雪的庭院，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
“合作既已达成，那么林小姐，在我们着手对付我那位‘好弟弟’之前，恐怕得先解决一个更迫切的问题——”
他顿了顿，迎上林薇疑惑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寒冰砸落：
“府中存粮，仅够三日之需。若不想活活饿死，你我需得另寻生路。”
新的危机，如同阴云，骤然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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