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开封府的马车果然来田府接上了林芷儿。
顾景澜和上官玘都在。
林芷儿疑惑未解,每次见到上官玘,总有些不知所措的困顿之感。
上官玘将碎布拿出,递给芷儿。
林芷儿端详一阵,便道:“两位大人,依芷儿所见,此为我林家织造,应是专供宫廷使用。”
“这布有何来历,可否细细告知?”顾景澜问道。
“江南之地气候温润,利于蚕桑养殖,所产蚕丝品质上乘,此布料系将蚕丝通过特殊的织造技法,使丝线有规律地相互绞缠,形成均匀分布孔眼,是为罗。这种织物,不但具有良好的透气性,而且质感柔软,一般制作为贴身衣物,此蚕丝产自天蚕,天蚕稀有珍贵,每年吐丝量极少,加上织法复杂,因此,所织之罗,每年不过二三匹。”林芷儿娓娓道来。
“既然如此珍贵,又是专供宫廷使用,即使这仆役想顶罪,也缺乏合理之处……”顾景澜沉吟。
“刚刚田大娘子所说,该布料最宜做贴身衣物,女子在死前,将其死死拽在手中,可见,是受辱时纠缠之中扯下。也就是,这布料是从侮辱她的男子身上扯下。”上官玘道。
顾景澜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即使是林家所织,每年几匹,经年累月下来,恐怕也数量不少,官家及各位娘娘,往常多有赏赐,怕是也不好确定来源……”
“少尹大人,此罗布是三年前林家所供,如若没记错,当年不过供了三匹。”芷儿道。
“如何记得这么清楚?”顾景澜疑惑。
“三年前,正是芷儿大婚之时,当年,为了喜庆,我大哥创设新的团花纹样,也即缠枝双团花纹,两个团花联结成一个纹样,中间缀以缠枝牡丹,寓意双宿双栖,缠绵缱绻。”林芷儿脸色渐渐黯淡。
“原来如此!”顾景澜见到芷儿神色哀伤,也素来知晓田允章是个荒唐之人,不禁又心生遐想。
“只有三匹,想必宫中一一记录,依我看,这张家不会想将事情闹到官家那里,因此,只要我们说要去宫中查询,张家必然就会承认这布出自张府。”上官玘喜出望外,对顾景澜说道。
“如若张佩新说将这衣服送了这仆役,那如何应对?”顾景澜问道。
“这既然是宫中之物,不是官家赏赐,就是哪位娘娘赏赐,张家将其送给一个仆役,这仆役若然真的敢穿,可不是杀了一个农家女子这么简单,到时候堂上我们只要施以恐吓,说是以下犯上,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仆役必然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顶替杀人之罪!”上官玘胸有成竹。
“此计可行。”顾景澜频频点头。
“如若能帮上忙,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日若还有需要芷儿上堂作证之时,还请两位无需客气。”芷儿看着上官玘,道。
上官玘正因为上次在碧涛阁林芷儿提到自己与平原郡主议亲之事自己不快、挂脸离开而有些不好意思,又见芷儿解了困扰自己好些天的这碎布来历,便更觉得对芷儿心有歉意。
因此主动问道:“上次一见田大娘子向我打听的两个人,我回去细细想过,确实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两人如是开封人士,田大娘子又想寻他们踪迹的话,大可告知我多一些信息,我可代为寻找。”
“既然公子不认识,那就罢了,这两人,想必不是开封人士。”芷儿眼见上官玘并无与自己相同的记忆,又不想在有旁人在时提起此事,只好作罢。
芷儿现在没空多想,一心想先完成和离之事,为以后谋划,刚刚看到那碎布,回忆自己从小以来一直跟着两个兄长管理自家丝织坊,从小耳濡目染,对布料制造、织法了然于胸,一个念头逐渐形成——和离之后,何不经营丝织坊为生。
想到这里,林芷儿起身告辞——她倒是想去街上转转,看看现今汴京城普通布帛店铺都售卖些什么布匹衣物,百姓又都穿些什么样式。
“田大娘子,且慢……”顾景澜叫道。
“少尹大人还有何吩咐?”芷儿疑惑的停住脚步。
“母亲托我给你带了些苏州的吃食,我放在马车上了,今日叨扰多时,我也正好顺路,不如田大娘子坐我的马车回去,我顺带将母亲拿的这些东西给你。”顾景澜道。
芷儿一时有些错愕,道:“顾老夫人好生客气,既如此,那芷儿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才刚出了开封府,却见田允章等在开封府外。
“顾大人、上官大人!”田允章忙叫道。
“原来是田兄。”顾景澜脸色僵硬。
“我早上听说娘子今日要来开封府协助查案,因此特意来接娘子,娘子与顾老夫人是苏州故人,我也正好拜访顾大人和上官大人。”田允章讨好的说。
眼见林芷儿不仅和顾家攀上了交情,又前来相助上官玘查案,田老夫人喜不自胜,便让田允章早早来这里等着了。
顾景澜本因田允章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而有些恼怒,现在转念一想,若能和田允章多往来,自然也能经常见到芷儿,便道:“田兄何须客气,既然两家颇有渊源,是应当多走动,改日我请田兄吃茶喝酒如何?”
田允章忙点头不迭,又客套几句,这才喜滋滋的带着芷儿回去了。
留下顾景澜和上官玘久久呆立。
连日下来,田允章对林芷儿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尤其上次开封府之后,原先很少和田允章往来的顾景澜每次遇到他不仅会主动问候,还几次相邀喝酒谈天。
田允章对芷儿道:“上次娘子去顾家,果然颇有作用,顾少尹对我和颜悦色,顾家大娘子还让你和官眷们一起去赈灾,娘子,可趁此机会,结识各家官眷娘子!”
“是。”芷儿懒懒的说,作出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娘子,身子怎么了?白雪她们去请了大夫没有?”田允章这会倒是关心起自己娘子来了。
“不妨事,不过是月信期间罢了。”芷儿道。
“怎的又是月信期间!”田允章略有不满,又马上说道,“从前你刚来田家时,这顾景澜也不过是个八品官员,那时还不在开封府呢,不过两三年,你看看这顾景澜,简直如有神助,所以我说,娶到个好娘子还是很重要的,娘子,你可得多多助力你夫君。”
田允章在芷儿房间来回踱步,一脸高兴。
芷儿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的嫁妆都被田家霸占了去,平日这银子自己也花不了,都让田家挥霍了,何不拿去赈济灾民?
便说道:“是,芷儿知道了,夫君,明日去赈灾,免不了会需要捐出些钱银,夫君可否允我从我嫁妆中取出些银子?此次是顾少尹和顾大娘子牵头,既然夫君有意结交,此时我们大可多花些钱银。”
“你尽管安排,一切凭娘子做主。娘子,若是能攀上顾家这根高枝,为夫一定好好感谢你。”说罢,搂过芷儿。
“夫君,那明天芷儿就自己做主了,不可没了夫君的面子。”芷儿娇滴滴的说。
“近来,我总感觉娘子大不一样了。”田允章抬起芷儿的下巴,仔细端详,道,“我娘子年岁渐长,不复少艾之青涩,越发成熟有风韵了。”说罢,情不自禁的想去亲吻芷儿。
芷儿灵巧的闪开了,道:“刚刚不是都说了身子不适么,再说了,明天还需早起呢,夫君去寻莫小娘吧,夫君也好些时候没去莫小娘那里了吧?”
“好,那我今日去莫小娘那里,还是我娘子懂事,你早些歇息吧,我命府上明日早些备好娘子爱吃的早点。”田允章说完,兴高采烈的出了房门。
白雪白露进来伺候梳洗,白雪叹了口气,道:“姑娘,近来姑爷心疼姑娘,嘘寒问暖的,姑娘何不顺水推舟,和姑爷重修旧好,每次装病怎么行。”
“这田允章,不过是看我愿意为他走动,才对我好一些,把我当成工具而已,这就叫心疼我了吗?”芷儿不屑的说。
“但是总比之前好了些,我看,姑娘要是想和姑爷好,还是有办法的。”白雪还不死心。
“我铁了心要和离,我不要每日在家猜想夫君喜好,再去讨好。”芷儿坚定的说。
“虽然如此,就怕和离也不容易,姑娘也得脱层皮,要是真的能挽回姑爷的心,姑娘又何必执着?”白雪好言劝慰。
“白雪,我知你是为了我好,我到这田家过了多少糟心日子,你是知道的,现如今因为我攀上了顾家,田允章才对我好一些,有朝一日顾家失势、或者田家不再需要巴结顾家,或者顾家并没有真的给田家什么好处,那我又回到原来的处境了,咱们不能以别人的喜好来左右自己的人生,我深知要出这田家大门,恐怕是不容易,但是,既然决定了,就尽管一试。我不会因为田允章偶尔给我些甜头,就忘记他的那些恶,那不是将自己置于反复的折磨之中么!”
芷儿已经想得清清楚楚,田允章此人,虚伪懦弱,身无长物,又无学识风骨,此时不过因为自己能给他带来些好处,才对自己好一点,但一旦好处不再,免不了又故态复萌,而且芷儿根本不喜欢他,这几年总是称病,一方面是自己确实郁郁寡欢,身体欠佳,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躲着,不想服侍。
“姑娘说的对,”白露道,“姑娘,现在府上的丫鬟仆役都夸姑娘呢,说以前虞小娘和荣小娘都爱欺负姑娘,现如今姑娘得宠,却没有报复她们,可见姑娘胸襟广阔!”
“她们欺负我,不过是因为田允章给她们的那一点点权利罢了,并非她们天生是恶人,大家都是女子,谁又比谁容易呢!只要她们不再来找我麻烦,我又何必去为难她们。”芷儿不屑的说。
何必宅斗呢,宅斗归根结底只是权利斗争罢了
但是,在宋代,权利在哪里?
芷儿觉醒了,也不仅仅是觉醒了,她一早也不愿意讨好这个对自己不好自己也不喜欢的夫君。
已经在考虑和离之后的打算,现在就只等娘家回信准许和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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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断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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