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短促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裴泽笑了，被气笑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甚至做好了应对各种盘问或争论的准备，结果对方思考了这么久，憋出这么个“大招”？
直接让他退出？退出！？
“......退出？”裴泽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果然，他这辈子都搞不懂这种神经病的脑回路。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您高抬贵手，放我自由？” 他的嘲讽几乎化为实质。
克里斯微微蹙眉，“你要是不满意，我已经把解决方案提出来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哇，瞧瞧。
这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多么理直气壮。仿佛一切问题都出在裴泽的“不配合”上，而他则慷慨地提供了完美出路。
但是很抱歉。
裴泽可能比克里斯自己想的都还要更了解对方。
这人嘴上说着什么“退出我就不过问”。
当然，只要裴泽退出，克里斯就失去了名正言顺在明面上过问的理由。
但是他可以偷偷查啊，问就说案情需要。
毕竟以前这人也是这么做的......
倏然想到什么，裴泽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
“克里斯。”
被唤到名字的少年抬起头看着他。
“开学到现在。”裴泽一字一顿，“你怀疑我，调查我，监视我......”
“我都装作不知道。” 他强调了这个词，带着容忍，“我知道你的性子也无意与你为敌，你有你的职责，有你的责任。这些，我理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查也就随你去了。”
“但是。”少年顿了顿，微微偏头，用那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对方，“你为什么要挑明呢？还做的这么理直气壮，我的退让反而让你得寸进尺了？”
“你是觉得......”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我不会发脾气吗？”
“有些时候我可能比你想的还要了解你。”
“让我退出？”裴泽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然后给你腾出更大的空间，让你更方便地、更隐蔽地来‘了解’我？”
“克里斯，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就这样不留情面地划破所有伪装，将克里斯那些隐藏的心思扒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和平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
就算是假意的信任此时也被粉碎，只剩下**裸的审视与对峙。
这时，又是一阵风吹来。
比之前更急，也更冷。它呼啸着穿过实验楼，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屋外，凉风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在空地上打着旋儿。
路灯的暖光照着树木投下一片阴影，树叶被风吹得摇曳不定，连带着地面上的影子也扭曲变形，一如他们此刻决裂的关系。
克里斯嘴唇微动，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抿成了一条更紧的线。
少年知道此时他应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场矛盾，他应该理智的和裴泽好好谈一谈，而不是现在这样任由两人互相揭底，关系朝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毕竟，裴泽本身就很有利用价值更遑论他的家族，他的家人。和裴泽闹翻脸，对克里斯个人对皇室都是一种损失。
可是，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此时，他甚至连一些好听的过场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当他在思考后试图将理由说出口时，却遭遇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阻力。
真是奇怪，这可不像他，所以他也很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他想起裴泽之前说的话，少年问他是不是太关注自己了，克里斯现在想来似乎......真的是这样。
那他为什么这么关注裴泽呢？他对于他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
是曾经的故友？现在的战友？还是未知的敌人，怀疑的对象？
无论如何这种关注都远远超出克里斯平时对待潜在危险目标所花费的时间与心思。
冰冷的夜风刮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清晰的刺痛感。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处理。
以前面对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总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毕竟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本身就没有答案。但是现在，或许自己无法再逃避了，这是现在的他必须解开的一道难题。
好一会儿，裴泽就这么看着克里斯，看着沉默的少年看了很久。
他想，要是克里斯还敢说出什么“有病”的逻辑言论，他今天高低得和这人好好争论一番，实在不行直接上手先将人打一顿再说。
但是，他竟然在时间的推移中，从克里斯脸上看到了迷茫，还有......无措？
裴泽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瞎了？
这种类似于“困惑”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居然会出现在唯我独尊，永远坚信自己绝对正确的克里斯脸上？
真是稀奇事。
这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震惊。
或许克里斯是真的不知道，不理解，他自己也很困惑......
这副模样，让裴泽觉得自己积蓄了一肚子的怒火和嘲讽像是砸在了一团软绵的棉花上，无处着力，憋得他更加难受。
裴泽觉得憋屈，他都没说什么，克里斯凭什么这个表情？
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瞪了克里斯一眼，低喃道：“艹......神经病！”
少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抬眸看着克里斯，没好气道：“算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没看到我来这里，我也没说过那些话。明天该怎样还是怎样。”
说罢，他也不等克里斯回答，带着一腔无名怒火猛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实验楼，将那个突然变得不正常的克里斯独自留在原地吹冷风。
今天出门真的没看黄历，真是见鬼了，太荒唐了！
回到宿舍，裴泽反手摔上门，撞击声砰地响起。
他将自己摔进椅子，在裴泽准备放空自己好好休息的时候他摸到口袋里的一个U形软件还有一个小型窃听器......
“......艹！”
裴泽低低咒骂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少年清醒过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有办！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操蛋的离谱！都怪克里斯。
从莫名其妙的跟踪，到冠冕堂皇的盘问，再到最后消耗掉他所有耐心的沉默和对峙......某人不仅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还把他平静的心情搅得一团乱。
再次想到这人，一股强烈且复杂的懊恼情绪涌上心头，甚至将先前那些浮于表面的烦躁都压了下去。
他懊恼自己竟然会因为这场意外的冲突而忘了正事，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懊恼自己居然会被克里斯影响到这种地步。
但最让他懊恼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在那一刻，相信了克里斯脸上那该死的，罕见的迷茫和无措！并且，他可能比克里斯自己还要在意那些情绪。那人或许根本不在乎自己流露出了什么，转头就能把这些无用的感情扔掉，而自己却在这里耿耿于怀。
裴泽觉得自己不接受那样的克里斯，一个会流露出脆弱，会让他产生错误解读，会让他差点心软的克里斯。他宁愿对方永远保持那副让人恨得牙痒的混蛋模样。
我靠！？
这想法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毒唯发言？！
果然跟精神病呆久了，自己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裴泽被自己脑子里离谱的想法惊得一阵恶寒，他打了个寒颤，甩了甩头试图把克里斯那张脸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甩出去。
正事，专注正事。
少年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倚在背椅里，看着手机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拨打了一通国际电话。
少年下意识的指尖轻点着桌面，等待电话另一头的那人接通电话。
终于，半分钟后电话被接起。
裴泽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质问：“有个事问你。几个月前让你查一个人的资料，为什么没有查到他还有个弟弟？”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急切地解释什么，语速很快，说的也不是帝国语。
裴泽静静地听着，垂下了眼眸，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少年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他沉默地听着对方解释，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就在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解释完时，裴泽缓缓开口：“那人叫什么？”他顿了顿又道，“把他的联系方式一并发我。”
电话挂断后不到十秒，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对方将他需要的信息发了过来。
屏幕上只有一个单词——“Tragos”后面附着一串经过加密处理的联络方式。
这是那人在暗网上的代号。
“Tra......gos，Tragos？”裴泽眼神犀利盯着这几个字母低语着。
......替罪羊？还是别的意思？
这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内幕呢？
实在不能怪裴泽多心，阴谋论什么的。
按照电话另一头那人的说法，这个“Tragos”在暗网的黑客圈里排名并非第一，但接单的完成率却是最高的。更重要的是，这人不怎么缺钱，也不是给钱就会办事，他的客户由他自己来挑选。
那么，问题就来了。裴泽的那个委托呢？
说穿了，不过是查一个普通学生的生平资料，没有任何技术挑战性，也牵扯不到什么重大机密。按理说“Tragos”没有任何理由接下这一单。裴泽委托的中间人开出的价格也并非天价，少年实在不觉得这单子有什么能吸引这种级别黑客的特殊之处。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只是一时无聊。
但是，还有一件事像一根尖刺，始终扎在裴泽的心中——“狩猎游戏”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极其精通黑客技术的操纵者。
一个完成率极高、有自己接单原则的的顶尖黑客......
一个隐藏在幕后、技术高超心思缜密的游戏策划者......
这要放平时，将两者联系起来确实有些牵强。问题出就出在陆末一身上，为什么会查不到徐阳和陆末一的关系呢？徐阳是孤儿院出来的事裴泽知道，陆末一是孤儿院出来的裴泽也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这两人不仅在一个孤儿院关系还胜似兄弟，而陆末一却在徐阳的生平资料中就像被彻底抹去一般，查无此人。
这，实在值得怀疑。
这两者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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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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