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ppt投放到裴泽他们班的申请时,萧和的电话在讲台上震动。
男人扫一眼电话加快语速和进度,裴泽他们班作为最后一个班申请人也不算多,萧和快速地给在座学生放完申请学生的资料,留下一句:“大家自行观看,我去处理一些学校的事。”后,离开会议室。
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
几乎是同时,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熙熙攘攘不加掩饰的交谈声。
会议室一角。
“噗——”
一个穿着限量版球鞋的男生率先嗤笑出声,用笔尖指着身前纸张上某位同学填写的“家庭年收入”一栏,“这数字,够我买双鞋吗?”他夸张地挑眉,引得周围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男女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另一处有人低声议论着某位申请者父母职业栏填写的“家政服务”和“物流配送”,话语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唉,也挺不容易的,难怪他平时都不参加我们的聚会,怕是AA制都够他一个月生活费了吧?”
“快看这个。”一个女生举起手机,拍下申请表的资料栏,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我得发我们群里让大家都开开眼,原来真有人穿二手校服啊?”她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仿佛在谈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
身旁的朋友抬起手肘击了击女生的手臂,提醒道,“小声点。”
友人对女生使眼色,让她注意自己前面坐的是宋眠。被提醒的女生一噎,撇撇嘴不再说话准备专注于手机和朋友聊天。
座位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前桌的少年肯定听到了女生肆无忌惮的嘲讽和手机操作的动静。
宋眠转过身声音温和,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位同学。”
女生闻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讥诮,看到呼唤她的人是宋眠神情稍微收敛了些:“怎么了?”
宋眠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语气依旧平缓,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样直接拍照传播,不太好吧?毕竟涉及个人**。”他顿了顿,像是单纯在提醒规则,眼神清澈而无辜,“萧老师刚才特别强调过,这些资料不能外传。”
“但是.......我也就和朋友说说,有什么关系嘛。”她手指卷着头发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却不如之前那般理直气壮。
少女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周围,像是在寻找认同,又像是在确认宋眠的反应。
宋眠没有反驳只是微微蹙眉,流露出一种介于“不认同”和“无奈”之间的表情,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点好。”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强烈反对,也没有明确赞同,“毕竟......前些日子才发生过那种事情。”
那个意外自然指的是蓝小天持枪伤人那件事。
少年那欲言又止的神态和叹息声,无形中给女生的心中蒙上一层“逆反”的色彩。
“我知道了,谢谢宋同学。”话是这么说,但女孩心中究竟如何他人不得而知。
裴泽他们班的申请人是“幸运”的。至少在公开的评审会议上,因为宋眠的坐镇,那些肆无忌惮的嘲笑和公然的不屑收敛了许多。
最终,除了一人外,学校助学金的名额至少在纸面上,都被发放到了符合条件理应得到帮助的学生手中。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至于参与评审的那些学生在离开那间会议室后,有没有偷偷保留拍下的照片,有没有在私密的聊天群里用轻佻或刻薄的语言去议论那些申请表格上透露出的窘迫,这就不得而知了。**和尊严,在公开场合得到了瞬间的维护,但关起门来,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从那天起,在裴泽他们班级内部,乃至在与之相关的一小部分人群中,逐渐冒出一些似有若无的闲话。这些话语不再是公开的嘲讽,而是变得更加隐晦,私语如同水面下的暗礁。
“看不出来啊,她平时用的那个书包,好像是某个小众奢侈品牌的复古款呢......”
“听说他周末还在做家教?那应该不怎么缺钱吧?”
“名额反正定下来了,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别的故事......”
这些低语像初春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它们不形成风暴,却足以让得到资助的学生在感受到温暖的同时,也察觉到来自某些角落的冰冷刺骨的注视。那些目光仿佛在说:你的困难,我们都知道了。你得到的帮助,我们都在看着。
被议论的人中,其中有一人最甚,那就是班上唯二的D等生之一——余钟。
那个用掺杂着嫉妒和羡慕的目光盯着陆末一的少年。
如果说陆末一的贫困似溪流清澈可见,那么余钟的窘迫就是一团浑浊不堪的泥沼。他甚至连一份像样的助学金申请表都填得漏洞百出。不是因为不认真,而是因为那些关于“家庭年收入”、“父母职业”、“资产情况”的栏目,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道道羞耻的伤疤,每一笔落下都带着难以启齿的沉重。
他的父亲早年在工地落下残疾,丧失了大部分劳动能力,只能靠着微薄的补助和偶尔帮人看大门过活。母亲受不了清苦,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音讯全无。他是靠着奶奶捡废品和四处借债,才勉强挤进这所光鲜亮丽的贵族学校,指望着靠读书改变命运。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不合身的旧校服,是好几届学长穿剩下的。少年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它清洗干净,试图让衣服看起来体面一点点。
十八岁之前,那段被法律定义为“未成年”的时光,对余钟而言,并非受保护的温室,而是求生路上更加荆棘密布的荒野。
他需要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赶到批发市场。不是以正式工人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躲在阴影里的“黑工”。因为不招收童工的规定,他连靠体力换取微薄报酬的权利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带有风险。
他不能生病,不敢受伤,因为一旦倒下,就意味着失去那点可怜的收入,以及可能暴露年龄带来的麻烦。他身上的旧衣服总是沾染着洗不掉的腥味和泥土痕迹,这让他即使在同学之外的环境里,也像个异类。
在深夜的便利店值夜班,用透支的体力换取下个星期最基本的生活费。每一分钱都要计算着花,食堂里最便宜的素菜是他日常的伙食,偶尔一顿带肉的菜就是难得的改善。
这段在法定保护线之下挣扎求存的经历,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青春记忆,只有刻在骨子里的对贫穷的恐惧。它塑造了他的沉默隐忍,讨好献媚,也让他比同龄人更早地见识了现实的冰冷和残酷。
当他年满十八岁,终于可以合法地去做那些繁重的体力活时,他感受到的甚至不是成年的喜悦,而是一种带着苦涩的解脱,他终于不用再像做贼一样,去赚取那维系生存的每一分钱了。
他嫉妒陆末一。嫉妒对方即使同样贫困,却还能保持着某种干净的气质,甚至能引来宋眠那样人物的偶尔关注,更是和闻绥等人成为了好朋友。
而他余钟像阴沟里的老鼠,在生存的重压下早已磨掉了所有的棱角和尊严,只剩下拼命挣扎的狼狈。他连嫉妒都显得那么卑微和无力。
当助学金名单公布,看到陆末一的名字赫然在列而自己再次落选时余钟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奈。
评议给出的理由是资料写的不真实太过浮夸,直议就是少年在撒谎。
明明有很多手段可以取证,但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驳回少年的申请而已。
余钟的惨,不在于嚎啕大哭,而在于那种连哭泣都觉得是奢侈的麻木。他的可怜,不在于被人欺凌,而在于连被欺凌都无人注目。
少年只能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舔舐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伤口。
等待着下一个为生存而奔波看不到尽头的明天。
当陆末一找到他,代为转达话剧表演的邀请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没有愤怒,没有因为他人擅自为自己做主而产生任何不快。
恰恰相反的是,少年是庆幸的。
哪怕是透过陆末一,少年依旧庆幸有人能够看到他注意到他。
他甚至不敢去深究这邀请背后是否带有怜悯和戏弄。
只是庆幸,少年只是庆幸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融入集体活动。
“叮咚——”
手机收到提示——今天晚上7:00,学校实验楼B座进行排演,请所有人准时到达,我们不见不散!
傍晚,
实验楼与远处教学区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寂静。
余钟提早半小时到达了实验室,他站在门口,听见房内传来阵阵哄笑声。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说笑声戛然而止,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房间里聊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裴泽一行人,几人也不是在说笑打闹,而是像小学鸡一样在拌嘴吵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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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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