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多是老人带着孩子出来，想在新的一年讨个喜气儿。
爆竹声过后，碎红遍地，灿若云锦。
奚黎从宾馆的床上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头看了眼手机，才刚八点。
头疼得厉害，她蹙着眉头，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些不适。
事情还要从昨天，变故陡然出现的除夕夜说起。
……
一串串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树上，漂亮的灯饰装点着店铺和街道，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儿。
厨房里飘散着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姜葱的清新和料酒的醇香。
奚黎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食指大动，今天一家人在厨房里忙活的场景让她感到久违的热闹。
电视里新闻联播正放着春晚正式开始前后台的采访，在演员们紧张又夹杂着兴奋地声音中，她筷子不停地动着。
清蒸鱼肴，鱼肉嫩滑，蒸得刚刚熟透，各式各样的炖汤，汤汁澄澈，鲜美浓郁。
奚黎满足地眯起眼睛，烧的金黄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酥软即化，她迫不及待夹起第二块。
然而，当她抬头时，却恍然看见母亲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褪去，眼神中饱含歉意地看着她。
对视的一刹那，她宛如忽然清醒一般，终于将自己从微妙的，虚幻的，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抽离出来，
——一切尘埃落定。
父亲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手，从兜里拿出了早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们选择在一年的最后一天给过去一个收尾，开始崭新的生活。
荒谬且离谱。
不过是为了遵从老一辈的遗愿，两个从未相爱的人结婚生子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20年。
饭桌上的菜已不见热气，响亮的倒计时声中，春晚开始了。
奚黎慢慢垂下眼睫，咽下最后一口软烂的红烧肉，耳边传来喜气洋洋的歌声。
她心里出奇的平静，甚至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清醒。
在他们一同望向她好似愧疚的眼神中，奚黎勾了勾嘴角，敛去眸中渐渐盛起的嘲讽，两人急促的呼喊声里，她转身离开了。
事情的结局或许早已可见端倪，
——在奚黎的记忆里，他们很少吵架，遇到什么无论大小不过都坐在桌子旁和和气气地交谈，两人相敬如宾，不是柴米油盐混杂在一起过日子的夫妻，倒像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吃穿用度从来不少，心情好了还会一起带她出去 。
但看着两人如出一辙漫不经心的眼神，她总觉得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这种感觉若有若无时隐时现，但一直贯穿在她成长过程中与父母的相处里。
现在谜底终于揭晓了，大概是少了点儿关注与关怀，亲近和热闹。
照顾自己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天上悄悄飘起了雪花，夜色朦胧，银白色的薄雾笼罩了整个城市。
冲动过后，一种无处安放的迷茫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瞬间将她笼罩了，宛如漫天飞舞无法停歇的雪花一般。
冷风裹挟着雪粒儿呼啸而至，寒冬的空气里弥漫着凛冽严寒的气息。
今天过后，他们终于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了。
她变成了真正的无家可归之人。
耳边鞭炮声震耳欲聋，一束又一束烟花缓慢地爬上夜空，“轰”的一声炸开后仿佛无数拖着长尾的流星，留下瞬间的绚烂。
小女孩儿灿烂的笑脸映入眸中，她自嘲地笑了。
奚黎将长发随意拢起，扎了个低丸子头在脑后，白皙的面庞在灯光下显出几分脆弱的神色。
身边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擦肩而过,鞋印留在薄薄的积雪上，很快只剩下满地泥泞。
她将半边脸埋进围巾里，朝着自己心中目的地走去，这边有个网吧说不定还在营业，是她曾在无数晚自习下课的夜里路过的地方。
从灯火璀璨处循着记忆走到那家店前，周围格外冷清，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彩。
像是和她作对似的，这里大门紧闭，上了锁。
奚黎正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瞥见大门旁边贴了一张海报。
她凑上前，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辨别着墙上海报的文字，
“全息游戏《山海之界》于大年初一正式上线，欢迎广大玩家注册！”
字体在夜色中摇曳不定，好像在向她发出邀请。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带给你最真实的游戏体验，倾听远古世界的呼唤。”
“挺有意思。”
“现在都开始有全息游戏的噱头了，还大年初一上线，什么时候游戏的宣传都这样拼命了……”
一阵冷风袭来，灯光忽然明灭不定，耳边似乎传来猛兽的嘶吼，看着骤然暗下来的霓虹灯，她打了个哆嗦，寒意袭上心头。
“快给我冻出幻觉了……”
她颤抖着双肩，往亮处走着，两只手翻了翻浑身上下的口袋找到几十块钱，实在不行先去宾馆里住一晚上再说，外面实在太冷了。
……
她脱下大衣，用力抖了抖衣服上的雪，顺便把围巾挂在架子上。
掀开被子，摊开四肢让整个身体都陷在柔软的大床里。
一片静寂中，她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循着震动的声音，手在黑暗中摸索着。
摁亮屏幕，接二连三的消息不断跳出来，内容无非是各种新年祝福混杂着虚假的关心，
——长按关机键，她把手机一扔，重新躺回去。
疲惫侵染全身，眼皮越来越沉，困意很快将她击败了。
*
奚黎裹着被子坐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起床穿好衣服，下楼随便吃了份早餐，来到那个网吧。
雪停了，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喜庆的红色点缀其中。
空气清冽寒冷，天空碧蓝如洗，悠远深邃，阳光金灿灿的，是一个大晴天。
她在透亮的天色中终于看清了网吧的名字，希望网吧，
还有那张色彩奇异诡谲的海报，
——翻涌的海面用白色颜料勾勒出滚滚浪花，奇异而又诡谲的生物戴着黛绿与红褐混杂的复杂头饰，骑在一只火红色的灵禽之上，衣摆飘扬，与红色羽毛交织在一起蜿蜒而上，姿态飘逸、仿若腾空而降。
鲜艳的色彩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一个古老的、神秘的世界在眼前展露出冰山一角，奚黎忽然有一瞬间心悸。
大门开着，天色尚早，霓虹灯招牌下的玻璃门透射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一排排电脑桌整齐地排列，墙上张贴着各种游戏海报，店里除了她就只见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生，黑框眼镜搭银灰色的棉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
奚黎没在意，她在货架前选了几样喜欢的零食，找个里面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输入《山海之界》的网址，
“连设备都没有怎么玩得了全息游戏……”
她漫不经心地撕开了一包薯片，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着，看着屏幕上与外面海报类似的游戏界面，点击进入游戏。
马上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身体仿佛置身于一场无边无际的风暴中，“啪嗒”一声，薯片袋掉落在桌子上。
这动静让不远处的男生抬起头来，看到洒在桌子上的薯片，他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鼠标响起了清脆的点击声。
随后，网吧空无一人，开着的电脑泛着幽蓝的光。
*
强烈的失重感令她头晕目眩，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能站稳身子，周围的环境渐渐清晰，奚黎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半空中。
奚黎：“……”
感觉某人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牛顿：“幻觉，绝对是幻觉！”
她脸上面无表情，但内心宛如风暴呼啸而过。
但这也太真实了，空气流动着，抬手时，气流在指缝间穿梭。
“……这底下是什么，森林？？”
只见脚下密集的树木笼罩着大地，形成绿色的屏障，树木顶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斑，树木间隙间小径如同蜿蜒的细线，穿梭于绿荫之间，绵延辽阔。
……而且，这看起来不像是漂浮在真正的空中，而是处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就像是……游戏里的大厅？
周围远处不时降落下明亮的蓝色光柱，里面隐约可见人形的轮廓。
奚黎猛然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所以……还真是个全息游戏？
她正有点儿不知所措，就见一块儿镶着蓝边的透明面板渐渐浮现在眼前，伴随一声清脆的问候，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
“叮——咚！欢迎……嘶……1号玩家来到《山海之界》，请问……嘶……嘶……怎么称呼您？”
“1号玩家”这个称呼瞬间吸引了奚黎的注意，怪异的感觉沿着脊背缓缓向上蔓延，面板在眼前越来越大，一条输入框弹了出来，
“请将字数控制在10字以内，可识别数字，中文，英文。”
“请输入您选择的名字后，点击输入框下方的确认键。”
“老玩家输入名字即可登录，新用户确认名字后即成功注册。”
那声音听起来古怪又扭曲，就像是只会嘶吼叫喊的古老生物在努力模仿着人类语言的发音和腔调。看不出来任何动力驱使的显示屏泛着幽蓝冰冷的光芒。
在倒计时只剩下最后30秒的时候，奚黎上前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对方正在输液中。
“恭喜1号玩家——对方正在输液中完成注册，请领取新手奖励。”
奚黎收下奖励的时候，不经意瞥见面板右上方的一行小字，
【玩家人数:432】
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悚感瞬间击中了她，之前一直被她下意识抛在脑后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这个奇怪的全息游戏，莫名其妙的1号玩家，以及……玩家人数。
为什么会将统计的玩家人数显示在游戏界面上？
为什么她是1号玩家？
本章中有关动植物的介绍引用自《山海经》原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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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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