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过于沉默的反应令他感到不安，这是首次开始游戏如此之久，但未获得明确的指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女孩像是从未见到如此奢华的陈设，她的头在抬起之后便没有再低下去，只是一直看着房间中央栩栩如生的凤鸟雕塑发愣，方才有些狼狈的姿态被一种从容取代。
何自远的心微微一紧，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过神来，
“阿桑。”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弱而沙哑。
何自远能理解侍从的恐惧，那种恐惧到了极致就会变成一种没来由的愤怒。
侍从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孩的背影，她就是这些天来令他们夜不能寐的原因，浑身的怒火像一戳就破的气球，可能是爆发，也可能是退却。
何自远端起桌子上的兽角杯，甘露的清甜在舌尖荡漾，他的目光穿过房间，手势轻微而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侍从握着刀的手不自觉紧了又松，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但身体却下意识遵从命令。
天色昏暗，室内光线逐渐变得朦胧，侍从走向房间一角，那里是一个堆放着干燥木柴的火盆，他用火石和火镰迅速点燃了火把，橘红色的火光立刻跳跃起来，火焰的噼啪声中，房间只剩下两人。
火光摇曳，漆黑的影子随着火焰的舞动变化着形状。
该问什么呢？何自远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有些不适应现在拥有的前所未有的自由。
女孩的穿着与那些建造神宫的奴隶相似，她的身份不言而喻，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中？为什么会偷东西？问他们一群人为什么敢烧毁神宫？还是问传说中的西王母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个她大概率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巫月轻笑一声，笑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女孩开始变得有些局促。
她像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或许阿桑自出生开始就加入了建造神宫的工程，年龄让她还未丧失好奇和幻想，巨石和尘土已将她锻造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坚韧。
“你不害怕吗？”巫月很好奇。
从侍从口中，巫月得知她前两次偷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残羹冷炙和不足以果腹的碎屑，这意味着一部分逃走的奴隶们就在沃民国附近，但沃野之地的丰饶资源基本都被沃民国占据，他们很可能面临断粮的窘境，偷窃之举想必并非首次，只是像她这般连续三次对同一户下手，倒是颇为罕见。
“害怕？”阿桑呢喃着这个词，像是在细细咀嚼其含义。
巫月目光有些复杂，眼前人乱糟糟的看着总有些奇怪，他缓步走近，将女孩的头发从脸颊扒开，拢至耳后，试图看清她的面容。
大概是他浑身的气息太过柔和，阿桑并没有流露出明显抗拒的意味，只是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
一双清亮的眼睛瞬间攫住了他的注意。
“可是，不偷东西就会饿死啊。”阿桑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片飘落的羽毛。
直到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巫月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对阿桑来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赤乌带领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到其他部落另谋生路，父亲在逃离的时候被刀剑刺伤，他们和另外一些行动不便的人只能在沃民国附近，躲藏在山洞或者废弃的屋舍，依靠微薄的资源和偶尔的偷窃来维持生计。
阿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个疑问。知道自己三次都潜入到同一人家后，阿桑很惊讶，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原来一家竟然可以拥有那么多房子。
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们的。
在阿桑的世界里，她和同伴们就像沃野上的幽魂，未来和过去都是一声模糊的叹息，只有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不断前行。
女孩的回答如同重锤一般，巫月站起身来，这些建造神宫的奴隶大多是战败的俘虏和氏族公社中的最底层，这一场从烧毁神宫开始的起义，只是他们压抑许久的怒火的宣泄，却并不是苦难的终结。
曾经读过无数次的历史透过女孩迷茫的眼神，如同一幅浩大的画卷徐徐展开，沃民国如同桃花源一般的土地上，他们的存在，一段段被战火和阶级游戏撕裂的命运，是一层怎么涂抹也无法覆盖的黑暗底色。
一个问题不可遏制地从脑海中浮现，何自远在想，这些人，在国君的命令下为西王母建造神宫的人，是否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向高高在上的神灵祈祷，寻求一丝庇佑和希望？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和女孩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可明白被抓住的后果？”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可逃避的重量。
他并无处理此类事务的经验，只能遵循身体的本能。
没等女孩开口，巫月重新将侍从唤进来。
“将她带到牢里，严加看管，待吾下一步指令。”
侍从低声应和。
何自远有些头疼，他必须提醒自己，他现在是巫月，沃民国的祭司，他的决定必须符合沃民国国民的利益。
……
侍从押着阿桑，她的脚步沉重，脚链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们穿过一条狭窄而曲折的小道，两旁高墙耸立，苔藓和霉菌在墙面上留下斑驳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阴冷而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泥土腐朽的味道。终于，侍从停了下来，粗暴地将阿桑推进牢房。
牢房角落，一个肮脏的草堆旁，一只老鼠被突如其来的打扰惊动，迅速穿过草堆，消失在黑暗的缝隙里。
墙壁上挂着几根摇曳的火把，牢房墙壁上，阴影被拉扯地如同活物般扭曲。
阿桑缓缓蹲下来，身影在火光中格外瘦小，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试图从体温中汲取一些温暖。
她对这里的环境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太熟悉了，然而她从未如此深入地感到渗透进骨髓的寒冷。从墙壁的石缝、凌乱的草堆、地面的石板，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将她缠绕，连灵魂也快要冻结了。
透过满是锈迹和血迹的铁栅栏，阿桑隐约听到不远处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奚黎在有人走进这条小道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因为这里太过安静，一点轻微的声响就能将她从沉闷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这已经是奚黎被囚禁在这里的第三天了，她只能通过上方窄小的窗户窥探外面的变化。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牢里，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牢狱，狱卒像是影子一般，只有在她饿的时候才会出现，从门外递进一些吃食，从不与她交谈，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也无法打开游戏面板，奚黎险些以为自己要搭在这里了。
她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连意识也像生锈的齿轮，直到有一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手臂上，她终于有机会观察那个一直隐隐作痛的地方，那是一个图腾。
线条就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像是从皮肤深处生长出来，只能大概能辨认出是老虎的轮廓，阳光下，图腾上的线条微微发着光，有一股力量在其中流动。
奚黎忽然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这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
火盆灭了，淡淡的余烬泛着红光，星图流光溢彩的丝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
何自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无法入睡，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强烈的不安将他笼罩。
终于，他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间。
夜晚的沃民国万籁俱寂，他深吸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清晰起来。
“卜承，引吾前往牢中。”巫月的声音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平静。
卜承从阴影中走出来，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面露难色，
“夜已深了，您可否明日再行前往？”
巫月摇摇头，“有一事吾需要现在确认。”他面不改色地说。
卜承迅速整理自己的衣衫，轻手轻脚地领着巫月，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月光映照下，周围的建筑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夜色中投下长长的阴影，静静守护着这片土地。
卜承低声和守在门外的狱卒说了些什么，狱卒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在听到卜承的话后，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只是眼神中锐利的光芒闪过，不动声色地向巫月投去一瞥。
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露出一条通往内部的石砌通道。
卜承微微颔首，退回大门之外。
巫月迈步走进通道，目光从两侧的牢房门上扫过，他有些奇怪，这里应该没有关押多少犯人，但狱卒谨慎的样子让他感觉这里可能隐藏着某些东西。
随着深入，通道逐渐变窄，直至快到尽头，狱卒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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