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问雪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棵枯树下,整理着他的衣裳,小白狗像是在土里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正在刨土,时闻折就望着一人一狗默默地叹气。
头顶上那支玉簪尽职尽责发着光,周身笼罩了一圈结界,时闻折在结界里并不冷,只是大漠深沉,黑夜无边无际,她总觉得是冷的,寂寥的。
她看着美人梳理,还挺惬意,都想摆两盘瓜子磕磕,可是这里…真是个不毛之地,她下午就逮着莲子薅羊毛,都快吃吐了。
时闻折看着漆黑的天空心下一动,她突然觉得这里和花草口中描述的魔界好像,一样的荒芜,一样的没什么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她确实是从启云殿进到这个地方的,时闻折心下有些不安,下意识看向衾问雪。
衾问雪轻柔地回望过来,寂静的,好似在无声疑问。
时闻折几欲张嘴,又紧闭上。
明疏看得一头雾水,不过他现在其实无暇顾及其他,从穿过荷塘后,它的身体就在隐隐发热,妖丹在体内快速旋转着,好像要爆裂开来。
地下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吸引着他,他想要挖开看一看。
他和衾问雪有契约在,不过衾问雪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
时闻折在狗刨的窸窣声中,迷迷糊糊站立起来,团在了衾问雪的身边,对方偏头朝她看了过来,时闻折思维迟缓到读取不出任何信息,她抵抗不住来袭的困意,靠着枯树闭上了眼。
手指轻微蜷缩一瞬,衾问雪视线被吸引,看了过去。
时闻折指尖还发着红,有一道裂口很长的伤口,伤口已经没有出血了,不过还未愈合,她被疼地抽搐了下。
衾问雪想起下午时,对方嘻嘻哈哈从荷塘里找了一朵最大的莲蓬朝他炫耀,她还没有学会【枯木逢春】,但嘴馋得想要吃,于是缠着他又变了几朵。
在她刚摘下来时,那莲花茎似是异变,茎上突刺坚硬无比,刺破了她的指尖,牵出了一道长长的刮口,鲜血霎时冒了出来,水流似得往地上砸落,看着有些骇人,
时闻折呆愣了一瞬,并没有反应过来,但空气里的血腥气却浓稠得吓人,她看着成股的鲜血顺着莲花茎往下滑落,消失在泥地里,好似被吸食了个干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衾问雪捏着她的指尖皱了皱眉,像是在责怪她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但时闻折知道对方那个表情可能是在责怪她怎么又惹事了。
她嘿嘿一笑,就要将手往后撤,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别动。”
时闻折不动了,她看着衾问雪往她手上洒下来什么粉末,应该是药,鲜血立马止住。
所有的意外和疼痛,都在他轻柔的动作间变得风轻云淡。
不过这人没心没肺的样子,怕是将这场意外忘得一干二净。
明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他被衾问雪提了起来,四爪还维持着扒拉的姿势,脚上沾满了泥土,毛发也脏污黏腻。
衾问雪不怎么在意,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脚,就放在了时闻折空荡荡的怀里。
“呜……”小白狗发出疑惑的哼唧,他想到衾问雪的怀里去,却被时闻折禁锢住身体,环抱住动弹不懂。
时闻折在睡梦中还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小狗的脑袋,似是很满意这个毛茸茸,舒服地喟叹出声。
大漠太过辽阔,独他们三人依偎取暖。
“唰唰唰——”时闻折听到了成片树叶断折的唰唰声,那声音恼得她根本睡不下去。
她生气地捶了下地,就要站立起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扰她清梦,她正准备张嘴大喝,却被衾问雪一把捂住,堵住了她喉间的话。
嘴唇上的手掌很凉,时闻折现在才反应过来,自从衾问雪醒了之后,他的体温就一直很低,她迟疑地伸手摸去,才刚碰到指尖,那只手就已抽离出去。
时闻折有些可惜,又要张嘴说话,却看见衾问雪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抱着小白狗就往声源传来的方向去。
时闻折亦步亦趋跟随着,走着进了,才听清楚,是一伙人起了冲突。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她流血了,你们别打了!”
“小兔子别咬我。”
“这里有这么多莲蓬,我们一人摘一点不好吗?为什么争抢?”
“为什么要留给你,我虎族才是桃花谷最强的妖族 ,你们这些小妖都要听我族差遣。”
“虎贺,妖族被仙族杀得凋零至此,桃花谷早就不复存在了,别做着你当山大王的春秋大梦。真觉得我们会听你的话?现在还活下来的,哪一个手上不是沾了点人命。”
“你个柳树精,兄弟父母全都死绝了,有什么资格和我讲话。”
“别吵了柳树!虎贺是个疯子你也是吗?快点摘些莲蓬回去,山洞里很多的小妖都快饿死了。”
“小点声,要是将魔族的人吸引过来,我们全都跑不掉,被抓走关起来吃肉喝血当壮丁,你们就开心了?”
“呵,那是因为你们都是废物,我族与魔族早有契约,他们会庇佑我族,小兔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艰苦地活着,早点去死不好吗?”
“你们是叛徒!!就是因为你们,狮族才会被屠族!虎贺你不得好死!”
“那又怎样?虎族能与魔族签订血契,那是因为我们实力强悍,他们需要我们上场杀敌,你树族算什么东西,怕是没那个本事入他们的法眼。”
“你……”时闻折听到一道悲愤的女声哭喊道:“虎贺你不得好死!”
“骂来骂去就这句话,没用的东西!”
“……”
时闻折心想:“到底哪里来的小孩,说的话也太过了。”她的正义之魂熊熊燃烧,恨不得捞起袖子冲出去一人给一巴掌。
不过衾问雪把住了她的肩膀,时闻折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衾问雪?”她轻声问。
衾问雪眉间微蹙,夜里的大漠真的很黑,但他并没有这个困扰,时闻折是疑惑的,因为她只听得见声音,人影模模糊糊,不过衾问雪眼神紧紧盯着前方,好似对面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里。
“怎么这么严肃,发生什么事了吗?”
衾问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知道就往前冲,太过莽撞。”
“嗷。”时闻折讪讪,身体放松了下来,她有些不确定,嘴巴死犟:“我听都是小孩子……”
衾问雪道:“玲珑也是小孩子。”
时闻折:“……”,也是,玲珑也是小孩子,但他已经五百多岁了。
那边的争吵又激烈起来,时闻折还听见了拳脚相向的声音,沉闷的重击声一拳一拳响起,在黑夜里太过明显。
时闻折有些担心那些小孩,想要向前阻止,不等她迈开脚步,眼前白光猛地闪现,时闻折眼睛一眨不眨,抬手摸了摸脸颊,那处地方还有长剑贴脸射出时的酥麻感,剑气扫荡四处,时闻折听见了树叶呼啦翻折的声音。剑气从高空刺破而下,如一道疾驰的闪电,照亮整片苍穹。
时闻折又看见了那把威力浩瀚的长剑,它如雷霆万钧之势阻隔在争执的几人之间,周身发散清冷光辉,剑气扫荡,压得几人直不了腰。
“走吧。”她听见衾问雪冷淡的声音,这才在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以为那阵树叶翻飞的声音是错觉,但眼前荷叶翻滚,呼啦啦的声响接踵而来,时闻折看着满目的盎然绿意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荷塘早就和白日的衰草连天的景象有所不同,莲花在宽大的叶片中亭亭玉立,长剑的清冷光辉洒在花瓣上,粉的蓝的白的鲜艳夺目,花香扑面而来,那
些小孩就在荷塘里,身体扭成一团,被控住动弹不得。
时闻折嗓子发紧,一字一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并没有学会【枯木逢春】,为什么一夜之间荷塘重获新生。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一小孩发出痛苦的挣扎声,独他一人还能在重明剑下发出动静。
衾问雪缓步上前,看见几人眼中浓浓的恐惧。
威压霎时消失,他们惯性般倒地,而后快速反应过来,对着衾问雪就是跪拜,磕得额间全是泥点:“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柳树我害怕。”时闻折看见头上一对兔子耳的小孩,抱着身旁清瘦挺拔的少年一直抽噎哭泣,她看起来真的很害怕,特别是看着衾问雪,眸子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
那少年只是紧紧抱着小孩说不出话来,浑身散发出死气,好似再也没有生的希望,旁边的几人也纷纷跪拜下来,止不住颤抖。
“你们……”时闻折声音滞涩。
“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
哭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耳膜仿佛被针扎似地刺着,时闻折捂着耳朵弯腰干噎。
她的灵魂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眼前景物模糊而扭曲,时闻折身体歪歪扭扭快要倒地,却被衾问雪一把抓住,额间被冰凉触感碰了一下,她摸着额头,神思终于清明起来。
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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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又一池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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