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育不知道那少年是否会追上来,他生性谨慎,便一路疾驰,夜以继日,活活累死了两匹马,连赶了十天的路,终于放下了心,找了个客栈准备长住。
“掌柜的,我要一间上等客房。”
客栈掌柜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好嘞,一间上等客房。”
看到萧育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忙吩咐了个伶俐的小厮带萧育上楼。
萧育一边随小厮上楼,一边问道:“小二哥,我初来乍到,不知咱们这镇子叫什么名字?”
“原来是远来的客人。”小厮道,“咱们这儿是长兴镇,是这附近最繁华的地方了,大大小小商铺酒楼几千家,只要银子够,吃喝玩乐那都不在话下的!”
萧育道:“这附近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
小厮道:“若是论酒色菜色么,当属醉仙来,很多富贵人家喜欢在那儿吃,特别是那里的小点心做得很是精致,深得不少夫人小姐的喜爱。”
紧接着,他露出一抹有些促狭的笑,“但要是论名气,醉仙来远远比不上桃李风。”
萧育喃喃道:“桃李风?听起来倒诗情画意,不像个酒楼的名字。”
小厮道:“桃李风确实也不单纯是个酒楼,它有名就有名在,里边有不少婀娜多姿的丽人,不仅人人都擅琴棋书画,而且吟诗作对也不在话下。”
萧育了然。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萧育的房间门口。
萧育一脸倦色,从怀里拿出张银票,对小厮道:“烦请小哥帮我去醉仙来买些吃食,再买几身衣衫,多的便算作小费。”
小厮接过银票,满脸堆笑,谄媚道:“公子放心,肯定都给您买最好的。”
这位公子出手阔绰,若是把他伺候好了,以后小费肯定少不了!
“咱们都走了十天了,这还要多久才能到长兴镇啊?”
翠花觉得自己的脚底水泡隐隐作痛。
赵春兰摸了摸翠花的发顶,温柔道:“就快到了,乖,你再坚持坚持。”
赵春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车马,还带着两个小孩子,早上傍晚都要休息,速度比一般人慢了不少。
按这脚程,估计还得走上一个月呢。
翠花瞄到旁边有块大石头,便过去打算坐下。
元六顺拦阻道:“翠花啊,先别休息了,咱们这十天还走不到五百里,脚程够慢了,再歇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翠花觉得很有些委屈,瘪着小嘴,嘟囔道:“你们是大人,一天可以走很多路都不累,可我只是一个小孩子,腿这么短,当然比你们累很多了。”
邵星悬笑道:“翠花说的有道理啊!”
翠花小脸一红,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一旁的李淖尔,“小湖,你说,你累不累?”
“是有些累了。”李淖尔道,“不如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江溓立刻道:“我们今天先找个客栈歇下,明日再走。”
邵星悬一只手拿着五六个包裹,另一只手把李淖尔从地上薅到怀里,“找客栈去喽!”
元六顺和赵香兰不禁莞尔。
这两人倒真是宠孩子。
其实李淖尔这一路自己走的路并不多,江溓对她密切关注,嘘寒问暖。
邵星悬更是时不时便会或背或抱,生怕她累着半点。
方才小姑娘自己说想下地走走,这才没多大一会儿,就又给抱上了。
只是不知道按这脚程,得走上多久才能到元五福家。
翠花一脸轻松,心里喜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才不想那么快就到大伯家呢。
她知道,他们一到大伯家,两个大哥哥就会带着小湖跟他们分开。
她喜欢邵星悬疏朗的性格,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不开心。
江溓哥哥有时候有些淡漠,翠花心里有点怕他,但总体上还是一个客气有礼的大哥哥。
小湖自不必说,是她的大恩人,而且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小湖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有时活泼有时沉静,具体是个什么性格,翠花也说不上来,总之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
翠花不想跟他们分开。
大伯家又破又旧,一点儿也不好。
那儿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堂姐。
想到堂姐,翠花不禁叹了一口气。
到了客栈,元六顺要了一间房,江溓也要了一间房。
赵香兰有些疑惑,他们一家三口住一间房是正常,可江溓虽说是小湖的姐夫吧,但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住一间,总归不大合适。
想着两个年轻人可能不通世事人情,赵香兰低声开口道:“你们……”
江溓低声道:“事出有因,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香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房间,江溓对李淖尔道:“小湖,累的话就先躺着歇息一会,星悬哥哥已经去买吃的了,等你睡好了,就能吃上晚饭了。”
李淖尔打了个哈欠,这些天运动量这么大,她着实有些累了,随即不假思索道:“那我先睡一觉,姐夫,等星悬哥哥一回来,记得马上就叫我哦。”
江溓含笑应道:“知道了。”
等李淖尔在床上躺好,江溓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坐在床头,道:“小湖,你跟姐夫和哥哥住一间,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李淖尔闭着眼睛,回答道:“没事,咱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银子总得省着点花么,我人小,占不了多少地方,单独开一间房浪费得很。”
江溓唇畔含笑,原来这孩子是这样想的。
他一下一下摸着李淖尔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稀疏发黄的头发,轻声道:“这倒不是因为银子。”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怪我。”
李淖尔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江溓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她的眼睛。
李淖尔重新将眼睛闭上。
江溓自嘲一笑,道:“姐夫没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废人一个,偏偏还有个强大的仇家,如今你跟着我,也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我不敢让你独自一间房,主要是担忧无法及时保护你。”
李淖尔闭着眼睛,问道:“姐夫有仇人?因为什么结仇的呢?”
江溓道幽幽地道:“说来可笑,我的仇人,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信任的人,后来他背叛了我,使我遭受重创,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李淖尔有些不明白,什么叫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如今叫沦落,那么原来江溓应当是很风光才对,会是怎么个风光法呢?
家财万贯,还是权势滔天,抑或是武功超群?
但听声音,江溓已经很低落了,这时候倒不宜再叫他谈论当年的风光。
李淖尔问道:“那我姐姐呢?你的仇家会不会伤害她?”
她跟着江溓都得东躲西藏,那以她姐姐和江溓的关系,不直接就是江溓敌人的靶子?
隔了好半晌,江溓道:“不会。”
李淖尔觉得江溓的这句“不会”语气有些奇怪,区区两个字,但仿佛很有些内容。
不过既然江溓如此肯定,那说明这个人确实对她姐姐没有威胁。
江溓不爱提起李淖尔的姐姐,每每说到她,他总是表现得有些奇怪。
李淖尔轻声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背叛你?”
江溓的语气有些淡漠:“或许是我当年锋芒太露,让他觉得自己光芒被掩盖,也或许是因为打倒了我,他便能获得想要的东西。”
李淖尔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你呢?”
江溓道:“其实,他并不知道我还活着。当年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拼尽全力从他们的围剿下逃了出来,但全身经脉尽断,本已回天乏术,穷途末路之时,竟然遇到一位医术高明的江湖游医,在他的救治下,我得以保住性命,但却从此成了一个废人。我那仇家便是觉得我大约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亲眼确认,是不会彻底放心的。”
李淖尔道:“那个人势力很大吗?”
否则没必要一直躲躲藏藏的,直接去个远点儿的地方躲开便是。
江溓苦笑道:“很大,江湖之大,却到处都有他的眼线。”
李淖尔道:“那他为什么一直没发现你?”
他们虽然不太招摇,但隐藏得也称不上多完美吧。
江溓道:“我当年求那神医为我换了容貌。”
哈?
李淖尔嘴角一抽,道:“那他哪里还能认得出你?”
江溓道:“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了解你,他们有时候甚至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
不无道理,不过这江溓也真是谨慎。
这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遭逢巨变,历经世事沧桑,比寻常人更谨慎也是难免的。
李淖尔安慰他道:“时间会冲淡一切。”
江溓低低嗯了一声。
他的手仿佛柔和的风轻轻拂过。
困意不断涌来,李淖尔有些迷糊了,她喃喃道:“久之,万事具淡。久之,万事皆休。久之,万事无痕……”
江溓听着李淖尔的声音渐渐息了下去,也缓缓闭上双眼,房间中陷入一片寂静。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吗?
这话李淖尔自己都不信。
忘不掉过去的人,不只是江溓的仇家。
江溓本人又何曾从伤痛中真正走出来过呢?
江溓讲述的时候,李淖尔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涌动。
血海深仇,怎能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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