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逍遥王府,珍宝阁,熹微的晨光照在形态各异的珠宝、陶瓷、铜器之上,一时间华光满室,迷得许弋都睁不开眼。
这大昭皇室可真是堕落啊,剥削起民脂民膏来真不是盖的,许弋心中感叹道。
右手边一套三层八组的编钟,是赵芙即位时的礼器,象征着她在大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左手边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有昭文帝赐给她的,还有各世家在逢年过节孝敬的……
“殿下,字画在二楼。”小桑在前方引着路道。
许弋跟着她,一步步踏旋转而上的楼梯,果然,孤本古籍、碑帖拓本都在这里。
天呐,怎么都是扭来扭去的文言文啊,难得的穿越之感再次袭击了许弋,她深感自己是个古代文盲,这《最好命》的策划当真是有点东西啊,材料做这么逼真的。
“没想到王府中有如此之多的碑帖……”许弋迷茫道,字她倒是认得不差,就是连起来的那个意思得猜猜,这要怎么挑啊。
“殿下,您忘了吗?有一段时间,您从宫中回来,便痴迷起谢太傅来,网罗了不少珍贵的古籍,想去讨他的欢心。”小桑在一旁提醒道。
“嗯?”许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赵芙啊赵芙,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那我……送了吗?”许弋艰难地问道。
“没有的。后来殿下同樊将军的赐婚诏书下来了,这些孤本也就都丢在这里了。臣也没想到,殿下还会再记起它们。”小桑如实禀告道。
还好还好,没有坏事。不过,小桑怎么话里有话啊,许弋暗暗瞟了她一眼,小桑不会在磕赵芙和樊不野吧?
“咳,我这次是有正事要去寻谢太傅的。”许弋解释道。
“啊~殿下,臣记起来了,传闻谢大人在太学念书时对隶书颇为着迷,殿下要不要来这边看看。”小桑在左侧的木柜前说道。
好你个小桑,果然是站樊不野的。
许弋漫步过去,驻足在陆机的《平复贴》前,很好,这本盖了那么多红章章,还东缺一角,西缺一页,有很大可能就是真的!
“小桑,备马,去太傅府。”许弋盖上盖子,拿起木盒向楼下走去。
***
“小桑……到了没啊?”许弋晃了晃脑袋问道,她都快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了,这早都出了京师,都快到南城了。
“殿下,再有一刻钟就到了。”小桑掀开帘子看了看,回复道。
“太傅府怎么这么远啊。”许弋吐槽道。
“其实太傅府原本是在御街东侧的太学旁边,还是陛下钦赐的。”
“但三年前,也就是崇宁元年,赣南、江浙多地饥荒,谢太傅就把在京师的宅子卖了,把大部分的钱财都捐了出去。”
“这南郊的宅子啊,还是他的好友翰林学士叶静能为他盘下来的。听说原来只是一座荒废的园子呢,也不知现下打理得如何了。”
原来谢珉怀有如此作为,许弋忍着头晕,又问道,“那谢太傅每次上朝,岂非不到三更便要起来了?”
“殿下说笑了,谢太傅会在上朝前夜借住在上清宫中,这样便不必起那么早了。不过路上来回折腾的四个时辰倒是不虚的。”
许弋点点头,这样听起来还好一些,不然上个朝也太折腾了。
片刻后,太傅府前,许弋终于迈出被颠得酸软的腿下了马车。
小桑递了拜帖和碑帖上去,守卫依命前去通报了。
许弋在府门前踱着步,心情有些焦灼,她如此贸然到访,谢珉怀会不会不愿意见她啊,毕竟她的名声这么坏,万一谢珉怀真以为自己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殿下好。”许弋一抬头,却见一身着蓝衣小童,仰着白玉般的脸,恭敬地向她问好。
“殿下请随我来。”小童作出请的姿势,为许弋引路。另有小童带着小桑去别处休憩。
许弋跟着小童,一路向内走去,绕过门口的照壁后,却见一座莲池。
一座弯折的栈桥将莲池从中劈开,沿着栈桥向内走去,只觉移步换景,亭台楼阁中露着野趣,山石岩林中涌出活泉,处处是水榭,步步见白莲……
不知走了多久,小童打了一个弯儿竟不见了。
许弋抬头远望,不远处的忘忧亭中,谢珉怀正端坐在案前烹茶,他身着宽袍大袖,一半的头发粗粗挽起,只在脑后以乌木簪定住,颇有魏晋遗风。
许弋行至亭中,谨慎道:“谢太傅,本王突然来访,打扰了。”
“不打扰,殿下请坐。”谢珉怀端起紫砂茶壶,为许弋斟了一杯茶。
“唔,烫……”许弋一碰茶杯,忽得缩回了手。
“殿下!烫到了吗?”谢珉怀一伸手,握住了许弋的掌心。
许弋把手缩了回来,“没事,不严重的,是我莽撞了。”
“小宴,取烫伤膏来。”谢珉怀对着亭子边喊道,不多时,刚刚的蓝衣小童便拿着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匆匆赶了过来。
谢珉怀走到许弋身侧坐下,握着她的左手,在她食指、中指内侧微微发红的地方轻轻打磨起来,“殿下是金尊玉贵之人,任何一点小伤,都不可以含糊的。”
微凉的风吹起谢珉怀的发丝,飘到许弋的脖子边,惹得她心里也痒痒的。
片刻后,谢珉怀盖好小瓷瓶的盖子,“好了,殿下,现在才是没事了。”
“谢谢。”许弋回答道。
谢珉怀摇了摇头,看向许弋,“殿下于半年前曾大肆收集孤本珍藏,而后却随意弃之于阁楼之上,从此不闻不问,其中便有陆机的《平复帖》。”
“殿下忘了这么久,怎么今日却想着带着碑帖来见我了呢?”
许弋心里咯噔一声,谢珉怀他知道!许弋突然觉得已经凉下来的手指又发起烫来,她赶紧说明来意,“谢大人,实不相瞒,本王这次来访,是有事相求。”
“哦?”谢珉怀秀眉一挑,将桌上刚刚烫伤许弋的那杯茶泼了开去,他转过紫砂壶,为她倒上了新的一杯,“殿下能有什么事,求到臣这里呢?”
“谢太傅!佞臣童贯与奸相胡秉芮欲以联合金国攻打北燕,此事唯有您能阻止了!”许弋诚恳道。
“殿下难道不知我是胡秉芮举荐入朝的吗?我一介文弱书生,又怎么去阻止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略谋划呢?”谢珉怀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缓缓说道。
“谢太傅!”许弋面向谢珉怀,对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殿下快起来!不可如此的,这可真是折煞臣啊!”谢珉怀连忙扶住许弋的胳膊道。
“谢太傅!金太祖阿骨打狼子野心,吞下北燕后势必染指大昭,到时我大昭定会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逍遥王赵芙在此恳请谢太傅出使金国,堪破阿骨打的野心和诡计,阻止两国之间的联合,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许弋激动道。
谢珉怀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大昭的百姓,现在就不在水火之中了吗?”
“谢太傅……”许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崇宁元年,左相上书改革十条,将交子、盐引推广至全大昭,一时之间搞得物价飞涨,钱币贬值,六百贯钱买不到一斗米,老百姓苦不堪言,民间戏称为‘交盐大闹’。”
“而这些聚敛而来的钱财,全都堆砌在了龙景门外的艮岳之上。”
“大观三年,童贯坚决推行公田改革,将划分田地的单位从‘尺’改为了‘乐尺’,全国农民的赋税直接翻了三倍,横征暴敛来的税收名为充盈军需,实则成为了为他铺路的垫脚石。”
“其他桩桩件件,还要臣细说吗?”
“臣说斗胆说句实话,我大昭的王公贵族沉溺于声色犬马,我大昭的文武百官热衷于钻研盘剥百姓。苛政猛于虎,我大昭今日还能苟延残喘,都是百姓太过纯良了!”
谢珉怀说得口干舌燥,在一边喝起茶来。
许弋深深叹了口气,赵凝的病容在她面前重现,一代女帝孱弱至此,是否是因为奢靡成性,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等等……在最好命的背景设置里,赵凝便是察觉自己时日无多,一心为赵元铺路来着,培养赵芙担任摄政王便是其中一条。
赵芙心情复杂起来,游戏人生的心思顿时褪了个光,她斟酌片刻后,认真道,“谢大人,太女虽年幼,但她已蒙您悉心教导多年,谢大人看太女可有爱民之心?”
谢珉怀放在茶杯,嘴角微微有了笑意,“太女仁心厚德,颇有圣君之相。”
“那我大昭还是有未来的不是吗?”
许弋再次诚恳道,“谢大人,虽说攘外必先安内,但倘若国将不国,百姓又何以为家?安居乐业又从何谈起呢?恳请谢大人出使金国,保我大昭不受战乱之苦。”
许弋双手指天:“我逍遥王赵芙在此立誓,从今晚后定将竭尽全力辅佐太女,还我大昭一片清明。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
“死”字还没出口,许弋唇上一重,竟是谢珉怀点住了她的唇,他的指尖微热,带着雨后龙井的清香。
“殿下言重了。”谢珉怀撤开手指,定定地看着许弋,眼神中似有微光闪烁。
旁人都以为逍遥王骄奢淫逸,但他一直都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许弋强调道。
“好。怀,定不辱使命。”谢珉怀微微一笑,宛若吹风拂面,水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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