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回头看,有些纳闷地打量顾兰泱的神色。
“怎么了?”
顾兰泱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身侧的栅栏,“这里,马行。”
宋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过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先行走进马行。
门口的马棚里有几匹特别精壮的马儿,毛发都很柔顺富有光泽。被老板放在这当招牌呢。
“老板,看看马!”
立马就有人上来迎客,那小厮弯着腰迎着两人往里面走。
“客官是作何用途啊?”小厮带着两人往后院走去,“是骑行还是赌马?”
“运货。”宋柳说。
“那您可真是来对了,头两天刚引进一又壮又高的,用来运货再合适不过了。”小厮一抬手,将两人的视线引过去。
后院里围着一圈都是马棚,很多品种,大小不一。
小厮引去的方向是一个角落的马棚,那里面的马儿比旁的要高大许多。那四肢关节都比寻常马儿粗壮许多,尤其是他的马鬃,又长又厚,不像是中原地区会有的马。
宋柳看向身旁的小哑巴,待那人点点头,他才开口:“怎么出手?”
“您要是相中了,三十两。”
宋柳心被刺痛,真是够贵的!够他买两个铺面了!
但若是想物流这条路,马是必须要买的。
“可否再议?”
“客官要买几匹马?”
“十五匹。”
那小厮思索片刻,“您稍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不一会儿,那小厮领来一个中年男人。
双方一打照面,倒是熟脸。
“哟,宋老板。”
这人是柳上的常客了,最喜欢临关门的时候去,因此宋柳还会特意关门晚一些。
“周大哥,原来您是开马行的。”
“哈哈,家中的活计,留给我了。”
周七笑了笑,“宋老板要买马?”
“对,要送货总不能一直靠跑单嘛!”
“听伙计说,你相中那一批了。”
宋柳点点头,应声。“定下十五匹来,不知周大哥可否让几分?”
“好说好说。既然宋老板开口,自然该让几分。”周七爽朗地笑开,“这样,一匹二十两,十五匹算你一百八十两如何?”
“成!周大哥爽快,那我也得爽快!”宋柳拱了拱手,道谢。
宋柳留了地址,从马行出来,已经快要临近正午。
两人走到街尾,宋柳将一旁的顾兰泱拉住。
“小哑巴,一会儿你在外面等我吧。”
顾兰泱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宋柳从街尾的摊子里借了一个马扎,他怕顾兰泱等累了。
“你就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顾兰泱被宋柳按在马扎上,正准备说什么,少年就在他手里塞了一把瓜子。
“你要是麻烦了,嗑点瓜子解解闷儿。”
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瓜子,长出了一口气。
宋柳转弯进了鹌鹑市,里面原本是做皮肉生意的,以前都把做皮肉生意的叫做“卖皮鹌鹑”,所以这个巷子因此得名。但后面被官府接管后,这里面就成了喝酒听曲儿的闲趣地界了。
宋柳沿着街道走进去,里面的勾栏连在一块,各有各的招牌。
他其实对听曲儿没什么兴趣,他从小就五音不全,品不出什么雅致来。只是之前得知小哑巴的暗疾,就有意无意打听着。
好在他做的是运输的生意,搜集一些消息自有门路。
听说有一位酒鬼,身怀一暖玉,可以驱寒避湿,对缓解关节疼痛有奇效。
宋柳托跑单打听此人下落,得知他就在长宁镇,找到机会与他联系上,结果那人偏要将见面的地点约在此处。
如此思索着,宋柳已经走进了那家勾栏。
里面的人不算多,熙熙攘攘有几味散客,台上有一位姑娘抱着一把马头琴,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有些新奇,宋柳挑了挑眉。
“客官,您找对方坐。”小厮上来迎客,“要吃些杂嚼吗?”
“随意来一份就成。”宋柳说着,在宾客中寻找着。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第三排的一个老头身上,那老头身形十分精瘦,身上穿着最下等的粗布衣服。褶皱并不算少,还有一些褪色,看起来是长期反复清洗的缘故。
他脸颊凹陷,头发随意盘了一起来,只用一根木筷子插着。
宋柳走了过去,默不作声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那老头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抬手扒拉开桌面上堆砌在一起的干果壳,摸索出几颗完好的干果,边哼着小曲儿边将剩余的干果吃干抹净。
宋柳正准备开口,就见那老头举起酒壶,对着壶嘴嘬了两口,似是没尝到滋味。
老头眉毛一竖,又倒了倒,发现酒壶真的空了。
他扯着嗓子叫起来:“小二,上酒!”
嗓门够大的,宋柳被冲击到了。
那小二有些不耐烦地走过来,这老头看起来是个不照喜的常客。
“你先把之前的账抹了,一共三十文。”
那老头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有些露糗。
小二懒得与他多周旋,正要离开,却被宋柳叫住了。
“麻烦上壶酒,他的账我抹了。”宋柳将铜板递到小二手心。
酒上来了,老头立马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口,这才正眼看向宋柳。
“你就是宋老板?”
“想来您就是酒仙儿白坠,白老了。”
这个马屁拍的漂亮,那老头笑得眼睛都没了。
“宋老板,见我为何啊?”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您的暖玉而来。”
白老头笑了笑,“那宋老板可知何为暖玉?”
“难道不是一块玉吗?”
白老头摇了摇头,“这暖玉,就是一杯中物也!”
他用手指弹了弹酒壶。
宋柳一惊,真是意料之外,还以为是一块玉佩。
“恕我愚昧,我只是听闻这暖玉可以驱寒避湿。我的一位挚友,他饱受阴湿所扰,每到阴雨天关节就疼痛难忍……”
“当然,我不会白拿您的东西。”
宋柳将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白老头用手指挑开一角。
那袋子周身玄色,里面确实亮眼的银两。
待到宋柳带着酒方走出勾栏的时候,正看见那门口有一群小娘子围着一个人调笑。
大多是一些夸赞身材和样貌的话语。
宋柳被吸引了过去,直到看清男人阴沉的脸和那反光的铁面具。
真不知道是从哪看出他英俊非凡的,隔着面具看出来的?宋柳不由地嗤笑出声,抬眸的时候却见到男人求助性的目光。
宋柳突然玩心大起,真没见过小哑巴这般无措的样子。
直到有个小娘子突然抬起手,那长指正要拂上男人的下巴。
少年终于出声:“姐姐!各位姐姐!”
成功将人解救出来,宋柳一路上忍不住笑意。
“那几个姐姐里,你就没有喜欢的?”
顾兰泱瞥过眼神,似是有些恼。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非要去?”
“你就不好奇我是不是——”
男人突然开口打断:“没有。”
“什么?”
“脂粉味。”
宋柳没想到顾兰泱会说这个,他不由地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
的确没有脂粉味。
“喏,我是去买这个了。”宋柳将酒方递给顾兰泱。“这个酒可以缓解你阴雨天的疼痛。”
顾兰泱明显顿了一下,看向少年的侧脸。
“花了我整整一袋钱呢!要是不管用,我就把那个酒鬼老头抓起来暴打一顿。”
少年挥舞拳脚,说得声情并茂。
男人如常静默,心中却早已哗然。
……
有了马车,笨鸟驿站生意有了很大的起色。
宋柳接连买了好几个铺面,跑单和送货的生意在长宁镇繁盛起来。
一日,柳上食记来了一行不寻常的客人。
穿着很华贵,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虽然开店这么久,宋柳见过许多少爷小姐,但是这行人不一样。
一看就不是这等小地方的人,最起码也是城里的。
“几位是吃饭还是走单啊?”宋柳迎上去询问。
“走单。”领头的男人说。
“货单还是食单啊?”
“货单。”
宋柳应了声,将薄子展开,问:“请问是什么货,数量为何,从哪里走去哪里呢?”
“杂货,百石,从城里走去汴京。”
宋柳记单的手一顿,他从来没有接过这么远的单,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数量。
那人看出宋柳的顾虑,让手下掏出一袋银两。
好家伙,拿钱砸我了。
接下来更让他惊叹的事情发生了,他原本就是一袋银两。
谁曾想那钱袋一抖,袋口一松,露出金灿灿的光芒。
是金子——
原本还有些纠结的宋柳立马妥协了,这等魅力谁能抵挡?
“何时走货?”
“下月月初,期限七天。”
此次路程遥远,来回要十天,七天送到还宽限。
但是上头过后,宋柳意识到了难度。
一共上百石的杂货,他的马车勉强够用。但是如果把所有的马车都带走,其他单子可就走不了了。
“阿柳,发什么呆呢?再不吃饭菜要凉了。”宋母将出神的宋柳拉回来。
“没什么,就是在想今天接的单子。”
“这可是个大单!那人给的是金子!”宋二激动地接过话头。
“是嘛?那可是好事——”
“这次让小默哥带队好了。”宋二说。
宋柳抬眸和小哑巴对视一眼,只听他说了句:“我跟小哑巴一起去。”
“那怎么成!你打小就没出过镇,那么远的路多危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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